01
楚威站在办公椅后面，细细打量着悬挂起来的鸟笼。
这笼子不算名贵，细密的钎条交错，笼子上的孔洞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总让人觉得厌恶。
笼子里有两只黄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在花鸟市场的寻常店家都算是常见的。
一只黄雀看起来有些懒懒的，趴在笼子底部不动弹。
另一只则活泼些，在笼子里的架子上跳着，偶尔还发出一些叽叽喳喳的叫声。
楚威饶有兴趣的看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根小木棍，冷不丁的击打在笼子上。
悬挂着的铁笼摇晃不止，两只黄雀也确实被吓到了，纷纷振翅，想要飞离，却一头接一头的撞在铁笼上，掉下几根凌乱的雀翎。
笼中的黄雀就像掌中的玩物，这种对掌控欲的满足让楚威沉迷其中。
“吱扭——”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楚威约的人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佝偻的男人，头发花白，消瘦的脸上被深深刻下了皱纹。
他有一只眼睛的瞳孔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估摸着应该是瞎的，走起路来还显得稍微有些不利索。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看起来虽是中人之姿，但走起路来腰肢款款，也算是别有一番风情。
脸上厚涂了一层脂粉，白的有些吓人，显得嘴上的口红有些突兀也有些骇人。
男人叫做刘铁柱，而身后的那个女人是她的老婆李桂，这次来和楚威谈一桩生意。
刘铁柱夫妇站在办公桌前，有些畏畏缩缩的，也不敢擅自坐下。
刘铁柱想说些什么，可是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甚至有些不敢看在挑逗黄雀的楚威。
李桂赔着笑脸，对着楚威露出一个自认为妩媚的微笑，反倒让楚威一阵恶心。
“你们想好了吗，卖哪一个？”
楚威继续看着笼子里的黄雀，漫不经心的问着。
刘铁柱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李桂瞪了他一眼，抢先开口：
“老板，这次来我们把两个都带来了，要不您来挑？”
“嗯，也好，我安排你们住下吧，毕竟卖孩子这个事，还是要好好挑挑的。”
说着楚威瞥了一眼没关紧的门，门缝里有两双乌溜溜的眼珠子。
看来两个孩子在偷听，不过也无所谓了，再过几天，她们也将分道扬镳。
刘铁柱夫妇唯唯诺诺的离开了。
楚威依旧在看着两只黄雀，一只活泼可人，一只安静怡人，哪只会更让人喜欢呢。
02
刘铁柱的孩子是一对孪生的女孩儿，姐姐叫阿云，妹妹叫阿柔。
她们原本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山村，更命苦的是，她们的亲生母亲在生下她们姐妹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那时父亲刘铁柱还是十里八乡的干活好手，在村里媒婆的游说下娶了李桂续弦。
山村里重男轻女还是蛮严重的，李桂和刘铁柱也没生下子女。
对于这两个便宜女儿李桂充满了厌恶，刘铁柱虽然知道她时常为难姊妹俩，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年岁增大，刘铁柱出现了腿疾，下地干活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本来还能做一些木工活贴补家用，可是在一次做工中出了意外。
一颗铁钉崩到了右眼，瞎了一只眼之后，木工活计也做不了了，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愈发困苦。
而恰好李桂听说有城里的有钱人想来买一个女儿，
“这两个赔钱货能卖一个就够咱安度晚年的了。”
李桂如此劝着刘铁柱，刘铁柱虽然有些不舍，可日益困难的生活还是让他低下了头。
两姐妹跟随着父母来到楚威安排的住处。
天已经黑了许久，两姐妹背靠着背躺在床上。
父母带她们进城时并没有告诉她们来做什么，而在办公室外偷听到的内容，让她们有着惊异。
沉默了许久阿柔翻了个身，看见姐姐阿云果然也没有睡着，她从后面抱住姐姐，在姐姐的背上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
“姐姐，那个老板为什么要买我们。”
阿云认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
“那姐姐你想不想去老板家当女儿？”
阿云也转过身来，把妹妹搂在自己怀里，声音柔柔的：
“我不想，我想和妹妹，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阿柔突然有些沉默，慢慢的把身体从姐姐的怀抱里挣出来：
“可是我听说，城里的生活特别好，有好吃的，也有漂亮衣服，还能离开那个讨厌的女人。”
阿云没有说话，默默的闭上了眼睛，阿柔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时都会把姊妹两个搞混。
而也只有这姐妹俩自己知道，两个人唯一的区别在脖子的右侧，阿云在那里比妹妹多一个小小的暗红色胎记。
听着妹妹的呼吸逐渐深沉，阿云睁开了眼睛。
看着沉睡的妹妹，妹妹的睫毛是那么长，随着呼吸慢慢颤抖着，在月光的照映下真是好看。
03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妹妹想离开这个樊笼，阿云轻轻咬着下嘴唇，那就让给妹妹吧，她心里这么想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阿云的生物钟就把她唤醒。
往常都是姐姐起身去给一家人做早饭。
不过听说楚威早上会来一起吃饭，她觉得这个表现的机会不如就让给妹妹。
她悄悄的用脚踢了踢躺在一边的妹妹，看着妹妹慢慢睁开眼睛，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果然阿柔坐起来揉揉眼睛，轻声叫了叫姐姐，看阿云没有反应，她就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阿云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起床洗漱。
来到客厅，楚威果然已经来了。
继母李桂坐在楚威身边低眉顺目说着好话，父亲坐在继母身边低着头，妹妹阿柔则勤快的把早饭端上桌，给楚威布置碗筷。
看见阿云才出来，李桂的眉毛可就立了起来：
“这个臭丫头，客人都来了，你也不知道勤快点！”
说着作势要打，一旁的楚威抬起手拦了一下，李桂也就瞬间蔫了下去。
吃饭过程中，阿柔果然黏在楚威身边，叔叔长叔叔短的，不断的跟楚威寒暄。
阿云则默默在一旁吃饭，偶尔感觉到楚威扫过来的目光，也赶紧低下头躲避。
“你姐姐好像不太爱说话啊。”
楚威转头问阿柔。
“是啊，姐姐性子文静，有些怕生。”
阿柔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张罗着给楚威盛粥。
楚威看着这对姐妹俩，想起了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对黄雀，嘴角出现了一抹笑意。
04
转天早上，楚威终于要来宣布把姊妹里的哪一个带走。
阿柔特地梳洗打扮了一番，眼睛里冒着亮光，兴奋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楚威。
“我已经决定了，把她带走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想好了？”
楚威用指节不断敲击着桌面，“哒哒”的响声像是不断敲击在众人的心口。
刘铁柱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头，李桂一脸兴奋的点头。
妹妹阿柔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而阿云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威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决定，带走姐姐阿云。”
阿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阿云也抬起头，好看的眸子里写满了大大的惊奇。
“为什么？！”
阿柔大声质问着
“买主那家更喜欢文静的孩子。”
说着楚威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今天好好收拾一下吧，明天一早我来带阿云走。”
阿柔脸上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瞪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然后冲进卧室，把门重重的摔上。
当天晚上，阿柔早早就在床上闭上了眼睛，阿云想去跟妹妹说说话，可妹妹一直不理他，无奈之际，只好自己沉沉睡去。
半夜，阿柔睁开了眼睛，姐姐确实是睡着了，她悄悄的坐起身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白天藏好的小刀。
“对不起了，姐姐，”
阿柔眼里露出了凶戾的光芒：
“我受够这个生活了，我要去城里，我要过好日子。”
冰冷的刀锋从阿云的喉间划过，剧烈的疼痛让她从梦中惊醒。
她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用枕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
阿云就这样死了，无声无息，死不瞑目，只有眼角残留的泪痕昭示着她曾经活过。
阿柔舔舐着自己的嘴唇，接着细心的用刀把姐姐脖子边的胎记划去，然后轻轻的给姐姐的尸体盖好被子挡住床上那些血迹。
她走到衣柜前，找出自己最华丽的衣服，精心打扮起来，用她从李桂那里偷出来的一抹胭脂，在脖子上小心的点上胎记。
窗外的天，蒙蒙亮了起来。
不久，楚威开着车来了，看来一眼站在门口化装成阿云的阿柔，她太熟悉姐姐了，装的简直天衣无缝，
“你妹妹没来送你吗？”
“她可能太伤心了吧，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阿柔仔细模仿着姐姐的语气，轻轻回答。
楚威点点头：“给你父母道个别吧，从此之后他们就不再是你的父母了。”
阿柔转过头，父母站在门边，李桂脸上堆满了笑容，手里紧紧攥着楚威刚刚递过来的一张一行卡，刘铁柱缩在一边，躲闪着阿柔看过来的目光。
三人相对无言。
楚威带着阿柔上路了，坐在轿车宽敞的后座上，阿柔细细看着沿途的风景，阳光照进来，颈边用胭脂扮成的胎记熠熠生辉。
一个电话打进了楚威的手机，楚威看了一眼在后座上的阿柔，小心的接起了电话，压低了声音不让阿柔听见。
“那个孩子接到了，你放心。”
“带的姐姐，姐姐安静不会闹事。”
“能用她的脏器救回你的女儿是她的福分。”
“给了一百万，买她的命够了。”
小轿车绝尘而去，消失在道路尽头。
楚威的办公室里，那个鸟笼还悬挂在那里。
一只黄雀的尸体躺在笼子底部，
而笼子的门敞开着，另一只黄雀不知所踪，可能真的飞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