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洛阳
空气污染指数已经爆表。
这是陆星海从未见过的景象，尽管是在冬天，五点多钟就黑成这个样子也是不多见的。城市里的灯光至少比平时早亮了半个小时，一个个大光圈或远或近，都是朦朦胧胧的，灯光在半黑的天上笼罩住整座城市，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至少，他觉得自己压抑的快要爆炸。
行人匆匆而过，这样的天气，呆在外面太久自然不是明智之举，然而对于陆星海而言，外面的路固然不好走，可这毕竟是难得的轻松时间，待一会儿走到学校，高三的卷子可是从来不缺的。
陆星海沉沉地在路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周围的人流中，突然传出一阵骚动。虽然陆星海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却升起了一股预感，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是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他抬起头，意识到了这阵骚动的来源。天空中，一团白色的光芒在快速划行，重重的雾霾遮住了它的形状，但人们都能清楚地看到这团在尘埃中显得无比巨大的光晕。突然，光晕的轨迹发生了变化，几乎是折了九十度，向地面扑来。人群开始惊慌，陆星海只觉得困惑，这必定是一件大事，一件对他有很大影响的事，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还不好说，但至少，陆星海相信，它能改变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
白光迅速消逝，数道蓝光在空中炸裂开来，几秒钟后，隆隆的声音传回大地，地面上的人，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在往附近的商场奔去，有人在忙着打电话，喊人。陆星海只是站着，站着一家大商场门口，呆呆地望着，脑子里飞过无数念头。蓝光已经消逝，一道黄色光芒从天空直扑地面，陆星海环顾四周，猛地脱下书包护住脑袋，扑到了最近的花坛下方。
耳鸣，强烈的耳鸣，商场的玻璃外墙齐齐炸裂，一辆公路上的汽车被甩到了商场大门口，里面的人已经晕过去，或是死了，陆星海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各种声音再一次汇入了他的耳朵，他捡起书包，拍拍上面的灰，环顾四周，就在离他不远的十字路口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撞击坑。他拔起腿，想去一看究竟，突然，又是一道闪光，马路对面炸起不少碎石，陆星海连忙重又躲到花坛后面，陆星海看到了，一个小型的飞行器，正在数米高的地方盘旋，对下面的人群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快跑！”一个比陆星海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冲着他狂吼，陆星海用不着他说第二遍，立刻冲进了旁边的商场，谢天谢地，商场的玻璃墙全碎了，这省了陆星海不少时间。“往哪走？”年轻人问他，陆星海愣了一下，“这边！”。这个商场陆星海还是很熟的。自动扶梯已经停止运转，陆星海领着年轻人，跟着人群，从扶梯上冲了下去，“得去负二楼！”陆星海回头急急的告诉他，“我知道咋出去，你别说话！”连下两层，陆星海带着年轻人跑入了地下停车场。“走这儿！”陆星海扭头对着人群喊，这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与附近的一个小区停车场相连，陆星海很快就看到了一脸懵逼守在小区地下停车场入口处的保安。显然，他们只听到了声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怎么了？”两个保安问道，陆星海没有理，直接翻过了栏杆。“打仗了！”有人在喊，紧接着，人群挤过栏杆，这时，陆星海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这样不行。”他喃喃地说。年轻人疑惑地望向他，陆星海瞅了瞅奔跑的人群，“怎么出去？我能救他们吗？”他自顾自地说，突然，他又跑起来，但这次是一个不同的方向。“我救不了他们了，不过我也未必对，可能都活，也可能咱俩死。”陆星海很平淡的说。年轻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很冷静啊，兄弟。”陆星海笑了笑，“冷静不冷静，有多大区别？冷静的话，死的比较有范儿，我不想被吓死。如果所有人都从北边的出口出去的话，可能会被截住，我们走东门，当然，也可能都没事，也可能都得完，尽人力，听天意吧。”陆星海这么告诉年轻人。“厉害。”年轻人说。此时陆星海直接从某栋单元楼走楼梯来到了地面，他们现在就身处这个高档小区内部，陆星海打开单元大门，外面仍是一片混乱，许多住户从楼上跑了下来，向外跑着。“得，到哪儿人都一样多，快跑。”陆星海带着年轻人跑出东门，接着向北，那架飞行器此时正在西南方向继续开火。年轻人叫住了陆星海，“我们得开车。”他说。陆星海转身，“没车啊！有车也出不去啊！”确实，路面堵得水泄不通，人群涌过大街，整个道路寸步难行，年轻人向前看去，前面的人已经乱成一团，这里本就是最繁华的城市地带，而现在，所有附近建筑物的人们都逃了出来，大街上连奔跑都很困难，行车就更不可能了。
“只有一个办法。”年轻人喃喃地说，他一把拉住陆星海，向南边跑，冲着人群的反方向跑。“你特么疯了？！”陆星海大叫，然而年轻人的劲大的惊人，正欲挣脱的时候，飞行器从他们头顶掠过，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开始屠杀北边的人群。
“我的天！”陆星海和年轻人都停了下来，北边已经是一片狼藉，陆星海一下跌坐了下来。“稳住，我需要你的帮助！”年轻人吼道，“那架无人机追的是我，我可一定不能被它杀了。”“追你干什么？”陆星海疲惫地问。
年轻人大声地咒骂，陆星海听不懂他咕哝了一句什么话，紧接着只听他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哇！”
陆星海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似乎有点与众不同，陆星海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年轻人是独一无二的，无人机已经飞到了更远的地方，他们暂时算是安全了。
“你慢慢说。”陆星海说道。
“唔，你先看这个。”年轻人递过去一样东西，陆星海接过去，那是一张硬卡片，然而边缘部分却是软的，握起来很舒服，比手机稍大一些，白色的外框，里面则是黑色的屏幕，姑且这么叫吧。
“像是个手机，不过更酷一些。”陆星海说，
“这到底是啥？”
“差不多就是个手机吧”年轻人回答他，
“我这就给你讲这个事，爱信不信。你知道银河系有很多很多星星，我可以告诉你，银河系有6700亿颗恒星。所以，也就有许多许多的文明。”
“你是外星人呗，长得和我一样的外星人？啧啧啧，化妆啦？”陆星海几乎笑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我当然是地球人，不过我是星际地球人，跟你不一样。”年轻人并没有生气，自顾自地说，“按照联邦法律，只有对宇宙有正确认识的文明才称得上文明，在此之前，与动物无异。咱们地球，是在你们的公元1687年，那个《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发表的那年，才算做文明的。所以说，在这以前，你们完全不受联邦法律的保护，这就会导致有些人，比如走私犯和星盗，抓你们的人当奴隶或者宠物，人再笨，总比猴子强。这些被抓走的人也有可能成为联邦公民，比如我这样的，我祖先，大概就是汉武帝时候被逮走的。反正我家人是这么和我说的，其实我也不太相信。”
“然后呢，你当你的星际公民呗，回来干嘛？”陆星海没好气地说。
年轻人楞了一下，又接着说：“因为战争。如果以前和平年代的话，地球文明还不行，还不够格，不过现在，联邦陷入了危机，因此联邦派遣了大使，希望地球能加入联邦，其实我们虽然是星际文明，但是，也不是神，科技进步是有尽头的，你们其实也离这个尽头不远了，接下来你们的科技进步就会变得越来越慢，然后就，结束了，和我们一样了。这个你说是手机的东西，也确实差不多，当然它的运行速度比你们的超级计算机更快，电量也很足，不过也就这样了，归根结底，它还是个手机。你跟我来这边。”
年轻人走向马路中央的那个撞出的大坑，陆星海终于相信了年轻人的话，一架飞行器的残骸静静地躺在里面，年轻人一跃而下，翻出一个箱子。“快走，快走，拉我上去。”陆星海还没看仔细，年轻人就爬了上来，拉着他离开了这里。“先朝你们学校走着。哦对了，顺便提一句，我叫元朔。”年轻人匆匆地说。现在的元朔，似乎是换了一个人，显得自信，成熟，富有主见，他沿着大路快速向南走，“我接着给你说现在的情况，首先联邦大使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实习军官，连军衔都没有，陪同大使一起来的，另外大使还有一名助手，不知道是死是活，总得来说，联邦派来地球的就我们三个。你也看到了，我们一进入大气层就受到了攻击，敌人显然就在地球上，我觉得先暂时不要和你们政府联系，谁知道敌人在哪里呢？现在我在暗，敌人也在暗，我打算就先这样维持，你得和我呆一起，并且保密。我从来没来过地球，你也必须帮我，这不仅是帮联邦，也是帮你们自己。敌人对你们可是毫不留情，你刚才也看到了。”
陆星海晕晕乎乎地走着，马路对面几辆武警的车子向北边开去，消防队员冲入了刚刚避难的商场，几辆救护车也疾驰而过，没人理他们，陆星海觉得仿佛回到了人间，又仿佛没有。
“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估计我父母已经通过新闻看到了。”陆星海打断了元朔滔滔不绝的讲话，“你手机能打电话不？”
“稍等。”年轻人掏出他的手机，手指划了几下，交给了陆星海，“你知道号码吧？”
陆星海很快通上了电话，不过父母倒是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陆星海只嘱咐他们放心，随即又匆匆挂了电话。
“你父母不在这边吗？”元朔好奇地问，
“不在，只我一个，在这边上学。行啦，你别讲了，我就一个问题，今晚上你住哪？”
元朔掏出手机，又划拉了一下，“我需要你请两天假，帮我一下，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委实地不方便。”
“我咋请？事假？事务：拯救地球？你确定？”陆星海讥笑着说。
“我可以给你请病假。”元朔不理他的嘲讽，自顾自地说。
“我这就给你请，你不要打岔，这事办成了，联邦会照顾好你的，你放心，不用高考了，可以安排你去留学。”
“那得能办成呀，我反正，无所谓，你请就请。”
“你老师电话多少？”
“我还以为你啥都知道。”
“少废话，快说。”
“急个锤子，等我找找。”陆星海从书包里翻出了笔记，打开第一页，递给了元朔。
“急个锤子是什么意思？我汉语速成的，别乱用俚语。”
“你快请你的假。”
电话拨通了，元朔一本正经地说他是陆星海的妈妈，陆星海突然觉得这人恐怕是个智障，都是男的，装爹多好，干嘛非要反串，刚要阻止他接着犯傻，元朔挂掉了电话。
“你是不是傻。”陆星海愤怒地喊。
“得了得了，你刚才和你妈妈打电话，我把你妈妈声音记录下来了，刚才你老师听见的，就是那个声音，可以了吧。”
“好好好，你厉害。现在去哪？晚上住哪？”
“就住这里。”元朔顺手一指旁边路过的小区。
“你在这里有房子啊？”陆星海这次倒是收敛了一些，比较友善的问他。
“当然没有，不过我可以调查啊，这里面有户人家出门旅游了，得几天回来，我先征用一下他们的房子，住几天。”说罢，元朔扬了扬手机，颇有几分得意。
五分钟后，元朔用他箱子里的某个小玩意儿打开了这家的房门，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灯。陆星海第一次清楚的看到了元朔的脸，不得不说，这张脸比自己的帅出不少，元朔身高约一米八上下，也还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20出头，甚至显得还有几分稚气未脱，像是个大男孩，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更小，陆星海突然想笑，感觉这事情要做成了，那就显得跟好莱坞狗血青春科幻片似的荒谬，若是没做成，又显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傻瓜。不过，无论做不做成，自己一辈子能干的最大的事，估计也就是这个了。因此，陆星海倒是安然下来，管他那么多呢？能做多少是多少呗。
“来来来，你接着说。”陆星海把书包一扔，在沙发上坐下来，慵懒地说。
“好吧，其实事情也很简单,银河系里面有碳基生物和氨基生物两大类，注意是两大类，我们更习惯叫做是碳基生物和少数基生物，因为不止氨基，战争就是在这两大类中爆发的。所以你看，你们是我们天然的盟友，因此，联邦希望你们能加入我们，大概就这个样子，而敌人，则希望阻止你们的加入。不过，我说实话，你不要有意见，你们的力量确实还很弱小，因此联邦只派了我们三个人，不过敌人的拦截力量，也应该不会太多。”
“唔，你说你们来这儿干嘛？”陆星海不满地发起了牢骚。
“因为情况危急，氮基生物这次希望一劳永逸地结束战争，这是一次种族大战，联邦与它们已经打了上百年，整个银河的碳基生物都面临危机。你们自可以避过这一阵，不过等到战争结束，就一切全完了。”
“我姑且先信着再说吧。”陆星海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地样子。“我能干嘛？”他暗自思忖，“就让他们打去吧，反正我做不了什么，我也就只能听听了。”陆星海心里想的倒是不少，不过，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忧虑都表现出来，也不想让元朔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至于自己对元朔的话相信了多少，其实他自己也是不太清楚的。
”我们一降落，就受到了攻击，大使是个刚泽加尔人，生物特征和地球人完全不一样，立马就被侦测出来，我亲眼看见他的逃生舱被击中，大使先生是没救了。这一路上老头子挺烦人，不过最后死的，唉~要是助手那个小伙子也死了的话，我就得给大使家人写慰问信。我倒是挺有不少话想写。”“不过，我和助手是地球人，降落之后，我们的生物特征和周围的人完全一样，无人机毕竟还是程序控制，他检测到了三个逃生舱，然而时间太短，它只来得及击落了大使的那个，甚至没有锁定我，这使得我一降落，它就完全不知道我在哪了。程序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血洗整座街道，所以，你就看到了那一幕，我表示很抱歉。”
突然，元朔的手机亮起，他打开手机一看，露出了微笑，“终于，敌人开始帮我们了。”陆星海伸手就要看，元朔却阻止了他，“我这里的，你未必信。”他带着他走进这家人的一间卧室，打开电脑，然后随即，电脑自动弹出了数条新闻网页。几分钟前，敌人刚刚进行了全球广播。很简短，甚至显得很不正式。
“尊敬的各位地球原住民：
我们来自于银河系的另一个角落，现在正和另一个文明处于交战状态，今天晚上五时三十分，一架敌人的飞船迫降于中国河南省洛阳市，我们在此请求将敌人的生还者交给我们，交还之后，我们保证将会和平的离去。”
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这不是联邦的通用文书格式，看来我们面对的敌人，估计是个大老粗。”元朔看起来轻松了许多。“不论是哪边的力量，早先都是联邦内的，这曾经是是整个银河唯一的政治实体，你可以这么说。氮基生物虽然退出了联邦，但是应该还不至于这么不讲规范。不过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们间接证明了我的话的真实性。”
陆星海不由陷入了沉思，元朔的话虽然疯狂，现在却显得越来越可信，那么，他就必须做点什么了，他要掌握主动权，试着做点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陆星海问。
“先得搞清楚敌人想干什么，会干什么。”
“他们想要你。”
“没那么简单，喂，你不会想把我交出去吧？”
“唔，暂时没这个打算。”
“你这孩子，不老实。把我交出去的结果只能是你们任人宰割，你们要么寻求一个中立，要么加入联邦，而这两条路无论哪一种，都得和联邦建立联系，你们需要我们的技术，历史资料，银河地理介绍。”
“那你觉得敌人都会干什么？如果我们不交出你俩的话。”
“我想他们会认为地球已经倒向联邦，因此他们会对你们进行制裁，不过问题的关键不是是与否，而是如何制裁。”
“制裁是什么意思？”
“重创你们的文明，就是制裁，我认为不论你们是否交出我们，都会被制裁，毕竟你们是一个潜在的敌人，关键在于，敌人会如何制裁，如何去试着消灭你们的文明。”
“消灭一个文明，很难吗？”
“也难，也不难，消灭你们这样的，挺容易，派一艘巡洋舰过来就可以了。不过目前双方战局陷入僵持，我觉得他们不会因为一个地球就派一支小型舰队过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0，况且如果他们派遣舰队的话，估计地球现在就已经没了。其他的办法，其实······唔，成本低的效果不好，成本高的他们不会这么干，我还真想不到他们有什么低成本的办法能重创一个文明的。”“病毒怎么样？”
“不行，病毒只能消灭一部分人，往往还是老弱病残以及穷人，而且对于基础设施没有丝毫影响，或早或晚，疫情总会得到控制，况且总会有人自带抗体活下来，有时候一次疫情，反而会让一个文明更强大，我不认为他们会用这个办法。你别瞎想了，咱先吃饭，你会做饭不？”
“会一点吧···”陆星海不情愿地站起来。
“我可是从来没吃过地球的饭，你来做饭，我帮忙。”
陆星海利用这家的厨房，勉强弄出了够两个人吃的饭，不过元朔吃了一口便放下了，任凭陆星海怎么说，都只吃自己带的干粮，不过，当陆星海吃了他箱子里的干粮之后，就也再没吃过自己做的饭。他只是很气，这家伙明明带了吃的，却不告诉自己，还得让自己做饭。元朔对他生气不以为然，他礼节性地表示了感谢，然后却只吃了一口。
晚饭后，理不出头绪的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元朔开始给陆星海讲起了银河的历史，讲起银河的四个时期，给他介绍八大文明的概况，陆星海倒是听的饶有兴味。一时间，面前这个人似乎成为一种神一样的存在，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拥有外星科技的他显得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临睡前，陆星海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家人出去旅游了？”
“他们发的那什么微信朋友圈动态，我都能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