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等待凉快一点的天气

厕所门口七零八落的烟头,仰头看见了夜幕中的繁星。

中午十九度的天气,龙头流出来凉爽的水,三岁小孩的脸变得又红又黑,掀起门帘就看得见房间里陈列着的家具。

人们坐在房间里面吃饭。

外套脱掉了,穿着松垮垮的毛衣,毛衣买到手好些年,她对女儿说,明年回家记得帮我买件毛衣。

她的运动鞋穿脏了,摆在门口,她不去洗一洗,她不觉得又脏又乱,她就坐在沙发上吃饭。

真热,明明才立春不久。

嘿,说起立春,那一天又没发生什么事,尽管她总是神神叨叨,以为会发生什么。但每年的立春都那样过了,就像她的生活,每一天都在推石头上山,不停地推石头,她是那个永不放弃一直推的人。

假象。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她想。都是假象。

唬人的,她看见黑色的真皮鞋子,穿脏了就丢放在浴室门口。她和妹妹过年时候去买的,妹妹小她五岁,妹妹今年也四十三岁了。

售货员卖弄并不娴熟的话语,诱惑似的让两人都买下了这双鞋子。她的本命年,她算是对自己好了一些。

她的本命年,又买了红色的秋衣秋裤,买了两双红色的袜子,买了两条红色的内裤,带了破天荒的蕾丝边。

几条蕾丝边带着她回到了24岁。

24岁的她,只有94斤,没有皱纹,眼神清亮,结婚两年,生了第一个小孩。小孩皱巴巴的脸,像一张故意揉皱的纸,不知道怎样才能重新铺平。

她的婚姻很不幸,没人问她幸不幸福,可大家都知道她不幸福,尽管她总是狡辩。

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缘由,如果去问她,她才不会说真话。缘由是什么,不幸的缘由是什么?她只是相信命运,并且暗自怪罪她早早死去的父亲。

就这样过活着。北方的冬天一过去,好像春天才短短几个眨眼,夏天就来了,冬衣收进衣柜,人们就忘记了冷的刺骨。

她没有郊游过,没有在一眨眼就逝去的春天出门看看花,看看叶子,走走路,吹吹风。她不知道夜晚的风吹到面颊的滋味,温柔地简直像婴儿的手心。她不知道长长久久地一个人呆着,安安静静呆着做事情的乐趣。她没有在晚上出门,只是呆呆地看看天空,看漫天的繁星。

她只是蹲在厕所抽烟,看着烟头落在地面,星星点点的火花慢慢熄灭,闭上眼睛也看不见繁星。

今天天气转凉,昨天天气好,大前天也是,往前数几天她就想不起来了。就像她老是忘记为什么无缘无故发脾气,没有理由,说不上什么具体的事件。她想,怪谁?

忽冷忽热的天气,到底是春天还是冬天,还是夏天?昨天晚上睡觉她试图换上薄一些的被子,立马就抱着肩膀发抖,就又换了回来。

早晨起床风又刮了起来,她看着浴室门口的那双鞋子落满了灰,看着红色的大门依旧紧闭,看着角落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

想起来昨日的阳光,想起了昨日19度的天气,那时她就坐在角落晒太阳,肆无忌惮地消磨无聊,想起了自己纷繁复杂的心绪,怀疑温暖的假象,期待让早春像早春,期待寒风让19度的温暖消失,期待她的生活不要出现自以为是的好,要不然她要怎么应付?

她已经习惯,习惯了二十多年。习惯肮脏与贫穷,习惯伴侣的懒惰,习惯生存,习惯蹲在厕所抽烟,从未让春风穿过自己的掌心,从未仰头看过繁星一片。

她怔怔地站在院子里,寒风吹着,冷得出奇,她方才觉得心安,这才是早春。内心涌起一阵温暖。

她知道等会见到的人都会说今儿冷的出奇,大家都想回到昨日十九度的温暖,只有她期待着凉快一点的天气,真正属于早春的天气。

她就想笑出来,为了自己这么一点特殊,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笑出来。

每个人都缩着脖子苦哈哈,只有她因为真的开心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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