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推文-瓦檐上的梨树

瓦檐上的梨树

文/杨国军

家乡于脑海印存有诸多物景:村口历经百年风霜的大槐树,山间甘泽润心的清澈泉水,田园土埂汩汩流淌的小溪流,阡陌纵横肥沃的土地……一刻未停地在心灵烙印着记号。然而最浸进我骨髓的,当属那瓦檐上的梨树。

自打儿时起,村口东侧离我家不远处,有几间建筑风格与一般农村土墙泥瓦大相庭径的房屋,厚实的大青砖,极具粘性的黄沙一层又一轮地垒其壁墙,尤其是从屋檐上铺结的厚实瓦片,一块紧粘一块。而至房顶分界处,又有一道上等石料方块形状牢固横跨其间。无论是近观,还是远望,都如历史沉淀过千年,浓缩着当地蕴藏着的风霜,叙说着传奇的故事。

而更堪称一绝的当数屹立于屋檐上的几株梨树。听一位九十岁的长者说,他爷爷的爷爷就见证了这几株梨树的风雨历程,据估计已有二百余年的历史。当年,居住在这几间厚墙泥土的主人身份皆不简单,临近解放,主人却匆匆远离,不知音讯。在土地改革中,一位富有见地的工作队长把这几间房屋不予分配,由生产队集体保管,还说是历史古迹,屋檐上的几株梨树更是大自然降赐的奇葩,成为稀有的景致。

伫立瓦檐上的梨树自有绝佳之处。它生长在屋顶的最右边,长年四季,既有春日的青睐,夏季日照的久长,秋天里风啸起舞的翠叶落黄,冬日严寒的冰霜撕咬。年年岁岁春去归,酷夏结梨果味香,秋季叶落蓄力量,严寒冬季战冰霜。

梨树以其别样的姿势横立于厚墙黄土沉重的屋檐上,幼时我跟好奇的二伯顺着五米长的木梯,爬到犁树根茎植入的瓦檐,不看还真不知,一看记忆深刻。三株梨树的根茎顺着房屋的大木横梁,有序地从屋顶的空隙微缝处钻入,然后在撑柱顶端环绕几圈,待牢实固紧便伸张根茎弯弯曲曲地植入青砖厚墙的黄沙里。历经几百年的自然风化,墙壁、瓦檐已破败,房顶裂痕遍布,一遇暴雨,便浸水屋漏。而伫立房檐右端的梨树却并未因时光的流逝而减弱风景,更因其昂然、挺拔、叶繁、枝茂而显得风姿绰约。

细想这直立于瓦檐上的梨树,日晒雨淋上百载,时至今日它的依靠已呈现衰败,而它却始终保持青壮年的活力,以其旺盛的生命顽强地生长着。我一直苦苦寻求秘诀,今年夏天终释奥妙所在,我乘着木梯,爬上屋顶,很是小心地脚踩瓦砾,从梨树的顶部、中端、底足上下打量,左观右思,突地豁然。原来犁花的根茎深植泥土厚墙,厚墙的最底部有地下水,成了梨树生长的源泉。难怪故乡的邻梓好友,农人乡亲常常叹悟道,好神奇,好神奇!

是的,镶嵌在瓦檐上的梨树在酿穗孕芽,以至刚刚从翠绿叶片探出稚嫩的雏果时,即或十天半月不曾雨降,或者一月多的干旱年景,也未曾影响它的叶茂果美,且丰收的景观更让乡人喜爱之极。三株梨树各有造型,树杆走势,甚至连叶片都略有区别。屹立于最右端的梨树宛似半弦月芽状,拱形的态势让叶片、果实备受阳光沐浴,横长枝弯的梨树,身高不过一米,而躯干的分枝却状若巨伞,直直伸张的,半睡低眉的,向下盘绕的,枝干缀连相依的,真乃变幻多姿。而紧邻右端梨树的第二株,笔直的躯干昂然挺立,尽管同是一米五的个头,却是气宇轩昂,精气十足。粗略数枝,长短不一,大小不致的枝干有三十余根,梨花开得浓密,结芽抽穗急促,真乃蓄之弥久,骤然暴发。而最里端的一株梨花树,其个头近二米,树杆既有弯曲的,也有笔直生长的,嫩叶葱绿透心,果实一颗串连一颗。三株梨树或许是听从大自然的安排指令,身高体重亦考虑到瓦檐的承载力有限。它们以其独有的灵性,开花结果,绽放鲜美,十里飘香。瓦檐上的梨树特别善解人意,某一年夏天,厚墙黄泥似有裂缝,按常规,结出的果实应是300余斤,而梨树似是受到感应似的,抽穗扬花有意晚了十余天,产量也少了一些,却避免了厚墙因承载力的不支而坍塌。第二年村里加固维修,夯实筑牢,梨树突地又是果实满溢。

故乡瓦檐上的梨树,闻名十里八乡。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便有游人参观赏景,他们感叹上苍的格外眷顾,自然界的万象景致着实美不胜收。尤其是盛夏成熟的梨子,甚是让人不能忘怀。

瓦檐上的梨树盛产的梨果,是怎样的纯美色香,别样的滋润,透心钻肺啊!凡是品尝过那梨子味道的人,都有舒心骄傲的幸福。那梨子的个头真如漏斗筛选出来的,大小一致,重量相同。一般的梨子色泽是略带青绿颜色的,中间夹杂着条状微纹的橙黄色,且形状,光鲜,重量各不相同,而那瓦檐上的梨子就别具一格,不是仙果,却又胜似仙果。从树枝擎摘下来,金黄的色泽未有半丝杂陈,捧在掌心,似珍珠宝藏。吮吸一瓣,便有蜜糖浸溢,再尝,一股山涧清泉洗涤全身,待到一颗梨子品尽,喉咙、嘴唇、肺腑、胃部即刻升腾出滋润,阵阵朗心,真把五脏六腑洗净陶醉。每到盛夏时节梨子成熟收获季节,村民在村干部的指挥下,自觉地排队成行,捧着按家里人口分得的三三两两的梨果,格外小心,异常谨慎地揣在怀里,若放在竹篓,连走路也是缓缓的,担心因快步而震损了美梨。

故乡瓦檐上的梨树,走过百年的风雨,也成了我心中永驻的一道美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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