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们,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困还是富有,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 ,都能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这是199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这一日为“世界图书和版权日”的宣言。
4月23日,这一天是莎士比亚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有人奢求时光可以慢下来;有人希望音容笑貌里蕴含这纸墨的暗香然而,我们有多久没有放下手机,听钢笔划过纸尖的沙沙声和纸业翻动的声响。蒋勋说:“从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再一起回到中华文化的原点。”
像《诗经》里唱的那样;像蒋勋怀念的那样……
“汉字书写回到原点,可能是每一个人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不是明星签名式的夸张,不是书法家自我表现的书写,可能更接近一个初学汉字的儿童慎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有一点笨拙,有一点不确定,有一点紧张,但是很认真、很慎重。
汉字的书写常常使我回忆起民间的百姓,他们把写过字的纸小心收起,拿到金纸炉去焚烧。在台湾美浓看到这样的焚字纸炉,问他们为什么要烧?他们说:写过字的纸,不是垃圾,不能随便丢弃。
汉字是人类文明唯一传承超过五千年的文字,唯一的非拼音文字,唯一还可以在现代科技的电脑中方便使用的古文字。
它是最古老的文字,也是最年轻的文字。
五千年前看到黎明日出写下的“旦”那一个字,和我们今天庆祝一年第一个日出的“旦”是同一个字。只有书写汉字的民族,拥有这么悠长有活力的记忆。因此,汉字书写是东方文明的核心价值,汉字书写是强大的信仰。
在许多文明竖立英雄人像的地方,东方则用汉字立碑记。汉字比任何个人的伟大更为长久。
民间把汉字——古老的、无法辨认的汉字变成“符”、“咒”,变成无所不在的符号,像一种古老的保佑力量,使人安心。
走过民间村落,看到民宅门上贴了一张符,看不懂的字,但的确是文字,是庙里庙祝或道士使信众安心的符咒,只是看不太懂的文字。
在大英博物馆看到斯坦因在二十世纪初带走的敦煌写经卷子。一部《法华经》,一部《维摩诘经》,从第一个字开始,到最后一个字,工整端正,并不是书法家的美,不是技巧上的难度,而是一种拙朴,更近于儿童书写的慎重认真。
汉字书写可以“行草”、“狂草”,飞扬跋扈,但似乎所有的书写者心中,最后都有一个回来初学写字的“慎重”,一笔一画,横平竖直,还原到只是写字的“认真”。
书圣王羲之有一个民间长久流传的故事是我喜欢的。
大热天,一个穷苦老太婆在桥头卖扇子,扇子卖不出去,老太婆心急。王羲之从桥头经过,看到了,想帮帮老太婆,就说:我帮你卖扇子。说完,拿起笔,在扇子上题诗写字。老太婆看到雪白扇子都染了墨汁,气坏了,大骂王羲之,要他赔偿。没想到不一会儿,过路人看到王羲之的字,抢着来买扇子。老太婆搞不懂怎么赚了一票,王羲之却哈哈一笑走了。
民间故事未必真实,但是常常发人深省。书圣的字到了可以为不识字的老太婆赚一点过日子的钱,才有“圣”的真正意义。
看完日本“正仓院”奉为国宝的王羲之《丧乱帖》,我走过穷乡僻壤、市镇村落,看民间门楹上的春联书写,看最常见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在红纸上如此醒目,随岁月褪淡破碎,但每一年仍要再书写一次,我看着看着,也有如看《丧乱帖》同样的敬重。
民间无名无姓百姓的抄经,或为病重父母,或为亲人亡故,一字不苟,也让我知道如何回到“写字”的原点。
近代书法不乏名家,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弘一法师的写经会起大震动,尤其是他晚年,刺血写经,字迹只是血痕。一句“慈悲喜舍”,安详静定,仿佛千万劫来的沧桑化成一痕淡淡微笑,仍然使人对汉字书写有真正敬意。
回来认真写自己的名字,也许是一个喜悦的开始吧!”
——蒋勋《回到信仰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