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高小生涯(上)

          刻骨铭心的高小生涯

      上高小,已迁到与大侯村鸡犬之声相闻,远了三里地的新村,和我一起的还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十几个伙伴。我们带上馍在学校上灶。与其说上灶,不过是把我们的馍放在一节圆形的大竹笼里,再抬在沸水锅上,ten(腾)透不吃冰而硬的馍而已,之所以不叫馒头,是因为大笼节上有切成方块的玉米面发糕,有掺胡萝卜丝的玉米面窝窝头,条件好的是外面层白面,里边一层高梁面,如此三匝的鸦雀馍。大小不一,形状迥异,颜色不同,煞是吸引人眼球。待最后下课铃响了,大师傅掀开笼盖,我们一哄而上,在热气腾腾雾气中找准自己的馍,闪电似的抓起,啮牙裂嘴地放在一个碗里,又在ten馍的大锅旁边结了厚厚水垢的小锅里,用长长把的铁皮做的勺子,勺些开水倒在另一个碗里,各自端到教室里自己的课桌上。我们的菜,是放在纸片上辣椒面里白晶的盐粒,有清晰可见商标的粗些玻璃瓶里的葱花,或盐分较重的茄子,胡萝卜丝,白菜丝,也有纸片上放些生芝麻炕熟,在捣蒜的石臼窝里,用石棰捣碎的芝麻盐。不少人大部分是中间的,也有一些人大部分是前后两种混用,我也在其列。

      天冷了,上完晚自习,我们深一切浅一脚摸回家,天不亮又要赶到学校上操,大人们就叫我们住在学生宿舍里。我们的宿舍,是老早前的戏台,正中间用土坯砌起来,我们从右边的小门进出。因为下边是走廊,所以地面全是木板条,垫些谷草,再铺上褥子,就是我们的床了。秋天下了晚自习,我们嫌厕所远,就成群结队到校大门外,路旁湾里村的麦地里解决,想不到还弄了大笑话。那是一块不能浇水的薄脊地,让我们这群半拉小子的滋滋,整片大田的麦子,过了清明还掩不住脚踝,稀稀拉拉,枯黄着叶子。而地脚头这一块麦子,乌黑粗壮,十分的扎眼。队长和韩安稳老师是熟人,见了不知是调侃,还是咋的,到学校见了韩老师,而韩老师在临睡前专门到宿舍说笑说了这件事,尽管没有责怪,我们也知趣了。不久,学校给我们买了个棕色的大塑料桶,由值日生两人轮流抬进抬出。当然是尿桶了,但有一次中留村的大个子李X庆半夜憋不住,外面黑古隆咯,又怕冷,厚着脸皮拉在桶里,当然惹来七嘴八舌的埋怨。因为没有生炉子,宿舍里出奇的冷,有人支招,说把头埋进被子里,靠鼻孔这个小暖气,暖和多了。我试着用被子蒙住头,似乎有点作用。临睡前,我们和着棉衣棉裤睡,待捂热了,再脱掉,搭在被子上御寒。条件好点的,用条褥子盖在被子上,把棉衣,棉裤放在被子里,比我们早上冻的直吸凉气,哆哆嗦嗦穿衣服要好多了。

      那时夏中学生上晚自习点汽灯,我们则是用煤油灯。所谓灯,不过是个废墨水瓶里倒些煤油,把一块剪成圆形的铁皮凿个眼,再把块小铁皮卷成筒状,里边塞条白粗棉线做捻子,就成了灯。三四十个人,三四十盏煤油灯,教桌上老师用的那盏可以调捻子大小的罩灯,乌黑呛人的烟雾笼罩了没有顶棚,抬首可见大梁上面的檩条和木椽的教室。若从外面忽然进来,真的能把气都憋回去。

      也许还没有从下留小学三,四年级的阴影中走出来,我先是迷上了小人书,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零钱买下《水浒》二十一本全集,又腆着脸向同学借,看完了巜三国演义》六十集,再点头哈腰向大人借阅了除《红楼梦》之外的三部古典名著,还有竖版繁体字纸页泛黄的《薛仁贵征东》,《说岳全传》,《施公案》等,以及《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青春之歌》,《苦菜花》,《迎春花》等現代小说。那真是着了迷了,和老师玩捉迷藏,课桌书本下面的是小说,抽屉里的是小人书,吃早饭,午饭后,则靠在教室外后墙上,津津有味地读着小说,无暇顾及上操场活动和上厕所路过的师生。星期六在家里的土坑上,15瓦电灯泡昏黄灯光下,眼睛累了,字迹有些模糊了,索性站起来看。周六回家路上,边走也看小人书,尽管受过老师的批评,挨过父亲的耳光,照样我行我素。

    到了升级考试结束后,留级名单上毫无悬念有我的名字,还有已在五年级蹲了两年,后来在夏县剧团拉一手好板胡的董全义,还有那泣不成声的刘双喜。但不知咋的,刘双喜又莫名其妙的上到六年级,估计是他那个在村保健站当医生,神通广大的二叔刘小乖起了作用。恼羞成怒的我,抱着我的小书匣子,扬言不念了,径自走出了校门。到村口,发热的脑袋凉下来,咋给大人交代?灰溜溜地回到家,结结巴巴向母亲说不想念了,到家听说了这件事,反常的是父亲没有发脾气,我也没有挨爆栗子。他领着我到五条巷口万家。万他爸当年在西安做过生意,断文识字,据说还写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他那叫“克恭"的名字,就能猜出其家世渊源。正屋门楹联上那“耕读人家”四个丰厚雍容,圆浑流畅,苍劲有力的镏金大字,仿佛在诉说着当年人家的威仪。能说会道,依稀可见当年风约绰姿,据说是万他爸从西安娶的万他妈,热情地请父亲坐下。万他爸听父亲说明委由后,盯着我说“有龙这娃我喜欢,我观察过,他见到路边凡是有字的,各家门口的春联,甚至电影报,戏报,都仔细看,这娃要是走了正道,前途不可估量,不可估量量啊”。正沮丧脸低头的我,听到克恭叔的几句话,如霜打的蔫茄子得甘露滋润,一下子来了精神,抬起头看着他。面孔清癯,温文尔雅的克恭叔又对我讲“至于留级嘛,肯定是老师不重视娃,好好给老师说一下,上课只要好好听,成绩差不了,特别是语文”。然后对我说“有龙,你说是不是?“我如小鸡啄米般直点头。他冲父亲说“行了,有(我哥的名)他爹,赶快领娃到学校找老师去吧,听说都上课了"。千恩万谢的父亲,笑眯眯地告辞,领着我去大候高小。先见到原五年级的语文老师,那个光头,胖呼呼的脸盘上刺猬似的扎里扎煞胡子的郭老师,正坐在椅子上用蘸笔批作业,父亲递过一支卷烟,他右手摇着拒绝,左手接过来,在办公桌子上蹲了蹲,用一根小枝条在炉子上点着火,狠狠地吸上一口,大蒜头鼻孔里喷出两股白烟,听父亲说明原委,写了一张纸条,让我们找刘瑞生老师。我喊一“报告”,领着父亲进了屋。只见一个面孔红润无须,光溜溜的下巴上不见胡茬子,个子不高,寸把长微黄的头发倔强地往后拢着,眼珠有些泛黄的刘老师蹲在椅子上,正“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见我们进来,麻利地增蹓下椅子,汲上了鞋。接过父亲递过的“黄金叶”牌香烟,扔到桌子上,示意父亲坐在炉子旁边的杌子上。看了一下郭老师写的条子,“扑哧”一口喷掉铜烟壶嘴上的水烟丝,又装上一袋,用郭老师写的条子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刘有龙,你是咱学校的名人,我看好你”。原本认为“名人”是讽刺我,但听到后边“我看好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看课外书,好比吸洋烟,如果不休不止,那不就成了痨病鬼。但如果肚子痛,吸一口可以治痛”。见我仔细听他讲“我也喜欢看古典小说。如《石头记》,哦,《红楼梦》,还有奇书《金瓶梅》,你看过吗”?见我头摇得如布郎鼓,换了一口气说“中国文学博大精深,你一个小娃理解不了。你随便说几个词语,我都可以写成一段话。只要你上课好好听讲,你也可以。我打包票,你的语文成绩肯定在全班夺第一。”他见我两眼瞪得溜圆,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当班长,怎么样?”他见我受宠若惊地直点头,嘴也咧开笑了,对父亲讲“他爹你就回去吧,这娃交给我了”。然后领着我进了正上自习的教室。让我坐在中间,把那个学生按排在后边,我的同桌是一个叫侯秀枝的女孩,爷爷在城里机械厂上班,特别显眼的是她有一个漂亮的文具盒。

    从此我在大侯高小,夏中,上师范,一直都是班长,老师器重,同学尊重,各科成绩,尤其是语文,都是名到前茅,以致于原本自卑的性格,后来竟然有些自负,也以此人生一路载了不少跟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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