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龙书“天一”联——书与楼还是藏与用?

【按】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正在肆虐,五行上肺属金,金不受控制,可就要克木,天一阁的书和楼那可都是木啊,所以火神山也好,雷神山也罢,赶紧火克金,赶紧天下太平吧。言归正传,虽然假期延长,但是如今信息太发达,大家的心还不见的静得下来,要不来神游一下天一阁吧。神游的工具很多,有书籍、有网络、有VR和AR、其实还有一种,那就是楹联。传统上,楹联是迅速了解特定空间价值的桥梁,换句话说,当我们读懂了某处的楹联,这个空间的核心信息也尽在掌握了。当然,说天一阁的楹联,自然绕不过本阁龚烈沸先生的《书城木石香》,下午与烈沸先生互通信息,说了自己的想法,老先生一来鼓励我大胆用他的材料,二来也希望有进一步的提升。我倒是没这么大的信心,只愿意做一个摆渡的人,借助楹联之舟,带大家神游书城而已……

顾廷龙书“天一”联——书与楼还是藏与用?

天一阁的正门,目前是西大门。这座大门的历史并不悠久,乃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拆了西河街观音庙的庙门材料所建,不是传统人家门户的样子,但天一阁既然是一个博物馆,用一下气派的大门倒也无伤大雅。西大门上有两个匾、两对联。当游客第一次站在大门前的时候,潘天寿的“南国书城”匾并不显眼,后面的集字“天一阁”匾也看不到,门前郭沫若的对子靠后,只有明间前廊下顾廷龙先生的这幅联最显眼,所以先说这对联。
天一遗型源长垂远
南雷深意藏久尤难
上联前书“天一阁藏书楼”,下联有落款“一九八一年六月 顾廷龙 是年七十有八”,篆印“顾廷龙印”“起潜”。
简单介绍顾廷龙先生,顾廷龙(1904年11月10日~1998年8月21日),著名古籍版本学家、目录学家和书法家,上海图书馆原馆长。 1979年春他参加《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作,当时就来过天一阁,住宿则在边上的华侨饭店。这副对联按照落款来看写于1981年,用的是金文。金文流行于商周,上承甲骨文,下启秦代小篆,因铸刻于钟鼎之上,有时也称为钟鼎文。


下面是我本人对其中文字的理解,先解释字面意思。
“天一”当然指的是天一阁。
“遗型”在烈沸先生第一版《书城木石香》里面做“遗形”,我曾与烈沸先生讨论过,都觉得应该是“遗型”,他在后一个版本中已改为“遗型”,不过他的解释我还没看过,我就按我自己的理解说了。从字形来看,就是刀字边或者刃字边,可以理解为“刑”,而刑与型本来就是通假。铸造器物的模子,用木做的叫模,用竹做的叫范,用泥做的叫型。进而引申出楷模、规范的意思,如清· 陈康祺《郎潜纪闻》有云“太夫人仁慈果决如此,其泽物型家,推类可想。”所以我认为应为“遗型”,意思是流传下来的样式、范式、模式等等。
“源长垂远”比较好解释,就是源远流长,垂之久远的意思。
“南雷”可以指地方也可以指人物,上下文来看,确指黄宗羲无疑。黄宗羲号南雷,不过他的号也实在太多了,比如梨洲老人、梨洲山人、蓝水渔人、鱼澄洞主、双瀑院长、古藏室史臣……康熙十二年,范氏家族破戒引黄宗羲登楼,黄宗羲“取其流通未广者抄为书目,遂为好事流传”,诗云“烟波四面阁玲珑,第一登临是太冲”就是指这件事。
“深意”就是字面意思。
“藏久尤难”这个关键了,这里用了一个典故。黄宗羲登楼六年后,应范家所请作《天一阁藏书记》,起头第一句“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一句话四个难字,振聋发聩,道出了藏书的艰辛。在这篇文章中,黄宗羲认为藏书家必须具备“好”(读入声即真爱书)而“有力”(有搜集获取书籍的实力)两个条件,并且“书者造物者之所甚忌也,不特不覆护之,又从而灾害之”。顾廷龙先生就用了黄宗羲的这句话,归结为“藏书尤难”。

最后,所以总结起来,这两句话大概可以有两种理解的思路。
第一种思路:“天一遗型源长垂远”是说天一阁作为明清以来中国藏书楼的建筑空间形制(如天一地六、前有水池、择地文昌位等等),成为传统私家、皇家藏书楼的基本范式,历久弥新,流传至今;“南雷深意藏久尤难”通过黄宗羲的对藏书之难的论述,感叹藏书事业的艰苦卓绝。上联讲楼、讲空间,下联讲书、讲内容,“书楼俱存”就是天一阁的核心价值所在。
第二种思路:“天一遗型源长垂远”中的“遗型”可以引申为制度、规范,这就让人想到了代不分书、书不出阁、芸香去蠹、英石护书等等,指的是天一阁以独有的制度保证藏书流传至今;“南雷深意藏久尤难”则是通过黄宗羲登楼这一文化事件,告诉世人范氏家族并不局限于守住藏书,更是胸有情怀,在严苛与灵活之间合理转换,成就黄宗羲、全祖望、阮元、赵万里等等一众学人的登楼佳话。上联讲藏,下联说用,藏用结合,才是藏书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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