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英]理查德·劳埃德·帕里
2011年3月11日,发生了日本史上最严重的地震和海啸。1.8万人丧生,近50万人流离失所。
在因地震和海啸遇难的1.8万人中,只有351人是学生,而且他们绝大多数是在校外丧生的。日本的学校通常建在山坡或高地上,且用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成。每所学校都有详细的灾难应急计划,并定期演习。因此一旦灾难发生,学校往往是日本最安全的地方。
大川小学却是个例外。海啸发生时,该校89名在校师生,84人都不幸罹难,只有5个人活了下来。
一、海啸发生的2011年3月11日,本是一个普通的周五:
大川小学:位于日本本州岛东北部的釜谷村,该村世代以农耕为生。大川小学只有108名学生。
紫桃佐代美:她有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千圣,在大川小学上学。当天放学的时候,佐代美本有机会去学校接千圣回家,但一念之差,她先开车回去了。
佐代美回家后就发生了地震,接着,她听到预报,海啸即将袭来。她只能彻夜祈祷有应急处理经验的老师们会保护好孩子。但是,千圣再也没回家。
伤亡:这场海啸中,釜谷及附近的村子是日本受灾最重的地区。全村三百多人,有一半在海啸中丧生。
搜救:3月13日,人们逐渐聚集在村子里,挖掘死去的亲友。第一天,就挖出了10名大川小学学生的尸体,其中包括千圣。
灾难后创伤:灾难之后,失去孩子的家长们陷入了长久的痛苦和自责中。有的甚至通过灵媒来找寻孩子的尸骨。
佐代美患上了抑郁症,曾经试图自杀,她后悔自己当天没去接孩子,总是忍不住质问自己:“你为什么还活着?”
二、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悲剧:
- 地震:3月11日,在14:30学校下课后,14:46地震开始,学生们躲在课桌下,并在震后迅速被撤到操场上。广播和开着喇叭的面包车也在通知海啸即将来袭。但师生们在操场上等了51分钟。
- 分歧:一些学生和老师建议立刻爬到学校后面200米高的小山上去。其中包括教务主任远藤纯二。远藤在之前任教的相川小学修订过该校的应急手册,这次海啸时相川小学的师生因此得救。
然而一些来学校避难的村民,以及部分老师认为学校更安全,也有村民认为应该去学校旁边的交通岛上。
最终,石坂副校长决定疏散到学校附近的交通岛上。结果这个疏散地点,第一时间就被9米高的海啸摧毁了。
3.错误决策的原因:
⑴当地人对海啸的陌生,防范意识弱
虽然釜谷到海边的直线距离很近,但因为之间有稻田、山丘、房屋和一大片高达20米的防风松林,在这里的人们听不到也看不见大海。并且釜谷在过去的四代人中都没有发生海啸的记忆。所以当这次超级海啸的警报袭来,很多人都没有当回事。
⑵大川小学的应急手册走过场
大川小学之前从没有进行过海啸演习。2007年,当教育部门要求在应急手册中添加海啸内容时,校长和副校长只是照搬了地震发生的处理办法,即将学生疏散到校外的空地或公园。没有更具体的措辞。而且对于地震来说,开阔的地方,比如一片整洁的海滩是最安全的,但发生海啸时,去这种地方就是自寻死路。
- 遇难:在校的78名学生,在副校长的指挥下向交通岛撤退。滔天巨浪向他们迎头扑来,远藤老师召唤学生们朝小山上跑,一些大孩子掉头回撤,小孩子们全都蒙了。
最终, 交通岛附近的师生全部丧生,一些孩子在撤退的路上死在了山脚下,只有4名学生和远藤老师侥幸逃生。
这是一场本来可以避免的悲剧,如果学校指挥得当,如果教育主管部门起到有效的监管,这些孩子本可以不死。
三、真相的掩盖与发掘:
1.校方以及教育主管部门的态度:消极地调查,积极地掩盖问题。
海啸一个月后,校方和教育部门才想到要给失去孩子的家长们一个说法,他们之后又召开了多次情况说明会,但官方的说辞总是模糊且前后矛盾矛盾。
比如教育部门不让家长接近远藤老师,问更多细节的问题。远藤只出现了一次,而说辞中还出现了很多矛盾和假的细节。又比如,他们的调查中只字不提当天有孩子提出要逃到山上,但被老师拒绝的细节。当有家长逼问时,有官员做出了三次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要求回答问题的下属噤声。
- 调查结果:海啸发生23个月后,石卷市政府才成立了大川小学事件核查委员会。该委员会承认疏散工作有所延误并选择了错误的疏散方向,导致师生死亡。但没有个体为此负责,没有人被解雇、处罚或者批评。
- 起诉:2014年3月10日,海啸三周年的前一天,23个遇难学生的家庭向仙台地方法院起诉了市政府和县政府,指控政府玩忽职守。
在日本,家长们向政府问责,面临三层阻碍:
⑴遇难学生家长内部,意见不统一,没找到孩子尸体的家长担心因为追责阻碍搜寻;
⑵追责者在日本乡村社会受到排斥;
⑶在日本打官司耗时长,控告政府常常以败诉告终。
- 胜诉:在提出诉讼两年后的2016年10月,家长们打赢了官司,获得了超过9000万人民币的赔偿。除去诉讼费,每个失去孩子的家庭会获得约合400万人民币的赔偿。
这是一次决定性的法律胜利。然而,它还是没能考虑到对家长来说最重要的事。比如,没有对时任校长在海啸前后的作为发表意见、没有人为应急手册的漏洞承担责任。
对一些人来说,承受多年的悲伤和困苦之后,经济补偿算是迟到的安慰。而在另一些人看来,给死去孩子的生命标价始终难以接受。
- 海啸过去一年后的一项调查显示,每10个幸存者中就有4个失眠、2个被抑郁情绪所折磨。数年之后,家长们告诉作者,悲伤就像堵在鼻腔里的污秽,早晨起来感觉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它,晚上睡觉感觉到的最后一样东西还是它。
大川小学:旧址被保留下来,建成纪念公园。
幸存的孩子只野哲也:他上了高中,总是随身带着一张与死去的同班同学的合照,“把它放在包里,感觉他们好像在跟我一起上课。”
柏叶校长在海啸两个月后,提前退休。
远藤老师在第一次情况说明会后再也没有现身,他的精神科医生认为他无法再谈论当天发生的事。
- 真相,始终缺了一块:
佐代美希望能再见远藤老师一面,她想知道在女儿千圣生前最后一刻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的天空怎么样,风是怎么吹的?孩子觉得冷吗?他们想回家吗?逃跑时,她和谁在一起?她有握着谁的手吗?即使知道这一切,也无法挽回千圣。但是我就是想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