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乡下住过一阵子,那个地方叫苍月山。
苍月山的傍晚是最迷人的。每天傍晚我都去山间小路上散散步,看看风景。
一天晚饭后,我照例走上那条乡间小路。
夕阳刚刚从西边两山之间的凹处沉下去,脉脉余晖给森林的顶端投来恋恋不舍的一瞥。
山岚渐起,给原野笼上了一层淡紫色的面纱,一切都变得朦胧,充满了神秘感,这情境最容易使人浮想联翩。
我一边在小径漫步,一边不由自主地任意识流随意在脑子里编织一些奇遇的片段:想着一片叶子下或一棵树后面、或林间小路的拐弯处突然飘出一个小精灵或小仙女来,想着自己或许遭遇一段奇遇。
这样神秘美丽的乡间暮晚,什么都可能存在,什么都可能发生。
“啪!啪!”两声鞭响打断了我的浮想联翩,一个身影牵着一头牛从林子里转出来——这当然不是精灵,从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姿态我判断那是村子里的李爷爷,大家都叫他“铁拐李”,甚至小孩子也这样叫他,谁叫他都笑呵呵答应,从不生气发火。
走近了,果然是李大爷。
我招呼了一声“大爷”,老人乐哈哈地答应着,把几根野鸡翎毛递给我:“你们城里人就喜欢这些个玩意儿,俺们可不稀奇这些东西,整只的山鸡也经常逮到。”
我欣喜地接过羽毛,爱不释手:这野鸡翎色彩斑斓,在夕阳余晖映照下可真漂亮!
老人放了半天牛大概有些累了,便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我也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歇脚,俩人唠起闲嗑来。
老爷子很健谈,给我讲了很多山里的趣闻,我听得入了迷,惊讶老人脑子里怎么装着那么多的奇闻异事。
“山里真的有幽灵吗?”我问
“当然有!”老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您遇到过幽灵吗?”
“当然。”
“什么样的幽灵?”
老人从腰间取下一根长长的烟嘴,在烟袋里挖出一烟锅碎烟叶,“呲啦”划了一根火柴,火柴冒出淡黄色的火焰。
李爷爷点燃烟叶,“吧嗒、吧嗒”使劲吸了两口烟,长长地吐出两个烟圈儿,这才开始讲他的故事:
前年,也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放牛回家,看到从左边的林子里——就是那里,飞出一个小幽灵,呼扇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大约有一尺长,他飞到我的面前,落地后立刻变成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说他能帮我调教我的那头斗牛,并且保证在三个月后的斗牛比赛中夺冠。他见我不大相信,就牵过牛在牛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牛果然乖乖听他的命令抬左腿或右腿,或前进或后退。
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我一心想夺冠,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帮助我训练那头牛 。一则是我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二是去年的斗牛比赛我输给了隔壁庄的二老歪,瞧他在我面前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气样儿!我不服气:哼,今年我下定决心非得夺冠不可!
此后那个小男孩就每天饲喂并调教我那头牛,每天按配比给牛吃多少精料多少草料,吃哪种草,把牛棚和牛都弄得干干净净,天天给牛刷毛,每天牵出去带着牛在山路上锻炼,弄个假牛训练它进攻。他可真有一套!
我仔细观察了几天,就很放心地把牛彻底交给他管理了。
半年后的斗牛比赛中,我的牛果然夺得了冠军:我和牛都戴上了大红花,看二老歪嫉妒的眼都红了,我心里乐开了花!
我回家想好好奖励一下那个小男孩,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什么也不要,只希望我好好善待他的家人,他说他的家就在我承包的那片荒山上的那棵老橡树下面,说完,那个小男孩瞬间消失不见了。
小男孩儿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
想想他的话我又觉得很奇怪,他说他的家在我承包的荒山上,那里根本没有人家呀!
我来到承包的山林,找到那棵老橡树,看到树根底下有一个洞,根据经验判断,那是一个獾子洞,以前我儿子在这片林子打猎时曾经打死过一只小獾子――这时我才明白,那个小男孩就是那只被我儿子打死的獾子,死后变成了幽灵。
我既伤感又感动。我把那棵老橡树周围围起一圈栅栏,不让任何人再伤害那窝獾子。
从那以后,每天傍晚我放牛的时候,那个小幽灵都会跟我一段路,似乎在感谢我。
老爷爷的故事讲完了,他的烟也吸完了,他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几下,站起来解开牛绳准备牵牛回家,我赶紧追问了一句:“那今天小幽灵会不会来?”
老人没回答,朝着左边松林努了一下下巴,我一扭头:啊!一个小幽灵煽动着透明的翅膀飞过来了,夕阳的余晖照在它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