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一段时间咱们村子里修路,家里的妇女做饭,家里的男人都出工了。还来了几辆挖土机和压路机,大街里的老槐树也出掉了。路基挖了到小腿儿深,村里的孩子可热闹了,每天跑上跑下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拉过来的碎石渣子,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憨爷爷问我。
“我有印象,可能当时是我年龄太小,记不住了吧。反正是咱们村修路我记得,只是记不住哪一年了?”我说道。
“哪一年?我算算啊?可能是九八年,国家抗洪那一年,我记得那一年你还小,才上学。还不记事儿哩。对啦?就是你家妈打你那一年。你还记得不?”憨爷爷笑着问我。
“打我?我妈小时候的确打过我,不过,我都忘了。”我笑着说。
“你应该有印象吧,你吞塑料枪子弹,你妈气的不能行,就在你长江大爷门口打你,村里人都知道都去劝啦,你不会忘的!”憨爷爷很自信地说。
“嗯,有点儿印象,那天还下着雨。”我努力地回想着以前,在憨爷爷的提醒下,我貌似有点儿印象了。
记得小时候,男孩儿都喜欢玩塑料枪,子弹是塑料的,一包一包的,透明的塑料袋装着,好像有五十个枪子弹。那时候我还小,买不起玩具,现在想想玩塑料枪估计也是玩别人买的。印象中,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我就把枪子弹放嘴里玩了,玩着玩着就咽了。
当时俺妈在长江大爷门口和一帮妇女聊天说话,手里不停地用麦秸秆掐辫子。听别的小伙伴说我把枪子弹放嘴里咽了,就生气了。过来掐着我的脖子,就打我。我当时哇哇地哭,但是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后来,被周围的人拉开了,我也就不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痛苦的回忆过去。
“唉,那时候的董庄村,很有人情味儿。一到下雨天,村里的孩子们都跑出来淋雨,满大街转悠。大人想要阻止的时候,自家的孩子早已经跑远了,后面都是大人说下恁大雨了,别出去瞎跑的情景。
那时候,村里的东地,许多人都把自家的地卖了,为了砖窑厂烧砖头,那些会做生意的厂长把农民的土地买来,一车土一车土地拉到了窑厂烧砖。这样下来,土地就比原来的低很多,都是大坑,村里一到下雨存水的时候。雨水有的流到了地里,有的流到了村里的大坑里。”憨爷爷若有所思地回想起过去。
“爷,咱们村里有五个大坑,现在基本都被填平了。以前都是村水哩么?”我问憨爷爷。
“嗯,是类。以前村里的人挖大坑,都是为了存水。现在村里人多了,都把垃圾倒坑里了。又赶上现在扶贫的好时代,村里的人素质也提高了,都不乱倒垃圾了,住在坑边的人,为了自己家的出路,都把门口的大坑垫的差不多了。正赶上那几年,村里的人都变富了,村里的路也修了,乡村的道路也就通了。”憨爷爷说。
“爷,你还没给我讲我偷柏油的事儿哩?”我笑着问憨爷爷。
“你自己想想,看能不能想起来,你为啥偷柏油?”憨爷爷笑笑说。
“难道是为了捍陀螺?我也忘了。”我努力地想了想,还是不确定,毕竟十几年过去了,记忆里的一切,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是啊!就是弄你小时候玩的那个叠遛,也就是陀螺。我还记得村里的大人都忙着铺路修路,上级部门派来的施工队,拉着盛大车的石头子儿倒进地基里,咱村里的大人忙着铺路。后面的大车子又一车一车的倒柏油在石头子儿上,压路机在后面压,黑压压的一条两米宽的黑色带子就铺在了路上。
你们这些小孩儿闲着没事儿,你说你们瞎胡转悠就瞎胡转悠呗,也不知道是谁想的点子,学会一个个地扣地上的柏油了。我们大人在远处发现了,就撵你们吵你们,你们还给我们对着干,我们拿着平铁锹一撵你们,你们就跑。后来,我们告诉你们家里的大人了,你们才算老实本分了几天。不然,好好的柏油马路,都被你们这些孩子扣坏了。”憨爷爷笑着回忆着以前的事儿。
“是类!小时候的村里都普遍穷,我们这些小孩儿子没有啥可玩的,玩具也是自己做。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是幸福快乐的童年啊!不像现在的小孩儿,伸手给爸妈要钱花父母的钱给流水似的。整天玩手机,心理承受能力还很差。我们小时候,也是没办法儿,没啥可玩的,只能自己给自己玩。”我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什么都没有,但确实很快乐的小时候的年代记忆里。
“现在的人啊!都变喽!村子也变喽。你看现在的董庄村,家家户户都是二层小楼,要我说都是人与人之间比的,其实,攀比一点儿都不好。村里的树,大小也都拔了,地里的老坟头儿也平了。树木少了,鸟儿也少了。以前村里的土路上,爱落一些老鸹啊,斑鸠啊,黄鹂鸟啊,还有叫不出的好多小鸟。现在都看不见了。以前的村子啊!消失喽!”憨爷爷感慨地说着。
“是哩,这我有印象,以前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在上学的路上,看见路边的大桐树上,站着像斑鸠那么大的鸟儿,浑身发绿,嘴还是红色的。后来上学了,我在书里发现,这种鸟就是杜鹃鸟,不过,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楚了。真怀念小时候的村子。”我也感慨着说道。
天冷了,冬小麦也都种到地里了。村里的人也少了,男人有的种麦也没回来。女人在家里守着自家的房子和地,顺便照顾老人和孩子。天底下的女人,其实,都挺辛苦的。
村子里也没有了小时候一群孩子一群孩子在村里瞎胡转悠的场景。有的小孩儿,我也不认识。有的小孩儿没干活儿,连槐树榆树桐树都不知道。这几天电影院里都在播放战争片儿,我在想:那些生活在战争年代里的革命老前辈为我们打下了,多么幸福美丽的和平生活,难道眼前的这些孩子就是他们所想要的美丽的一切吗?
“该走了!树叶,天冷了,不坐啦!回家去。”憨爷爷站起来扶着拐棍说道。
“我知道啦!爷。我送你回家吧。”我说。
“送啥啊!别送啦。恁近一点儿,我自己能走。”憨爷爷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往自己家里走。
憨爷爷的家就在我家旁边的斜对面,靠近村里的大路。他慢悠悠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又回到了我小时候那个纯真的年代。
现在的村子里,大街小巷都是水泥路,泥瓦房,二层小楼构造了现在的董庄村。再也没有了木头的电线杆子,架在路边的每家每户的墙头上,横穿整个董庄村了。再也看不到各种各样的树木,矗立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里了。
这个假期快要结束了,童年的记忆正在消失。我们都被我们小时候的村子里的一切遗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遗忘了它们。
大公鸡不会站在土墙头上,大清早起来喔喔喔地叫了。一进村子里再也听不到,满大街的黄狗白狗花狗汪汪地见叫了。
你要是有空儿,就去自己家农村里看一看,估计你现在看到的是,没有人在大街上玩了,每家每户都紧闭大门,不过是和城里的小区没啥两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小区太过于拥挤,村子里的一切都太宽敞了,这也只是相对于城里的小区而言,因为之前的一切,都被现代化的快节奏生活所替代了,你想找也找不着了。
冷风吹着我的头发,天气降温了。村子里的一切,都没有以前的样子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着,想不到也猜不着,也没法儿去猜测。
因为以前的村子,毫不犹豫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