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让我照顾你

 

      冰儿是一位高中生的母亲,42岁,2002年怀孕后她得上了妊高症,怀孕七个多月她就住进了医院。她周身浮肿,眼睛基本眯成了一条缝,呼吸困难,只能靠氧气维持呼吸,而宝宝在身体内却一切正常,偶尔乱踢一通,这是冰儿最难受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她知道儿子真实的在自己的体内健康的活着。为这,再苦再 难自己都能挺。

      冰儿努力的坚持着,与身体的各种不适抗争,为了孩子,她要保持镇定,保持乐观。因为浮肿,她在用药的时候,护士们特别为难,找血管需要很长时间,之后也不能保证一针见血。她知道护士们尽力了,每次给她扎完针之后的护士,都会流着汗,慢慢的扶着腰站起身,然后嘱咐她几句, 才走。冰儿从不喊疼,而是不停的说谢谢。她知道自己的血管难找,难为护士们了。可是丈夫大坤看到冰儿受罪,会很心疼,看着针扎着媳妇,却又不能一针见血的时候,他会激动的冲护士大喊,这时冰儿总会制止坤。坤是个粗人,直来直去,脾气有些暴躁,但是却非常尊重冰儿。

      冰儿住院后发现 ,印象中的护士,“白衣天使”跟现实中的根本是两回事。护士不分老少,她们个个像个女汉子,什么活都干。她们每天像罗盘一样,旋转在护士站和个个病房之间,呼叫铃不停的响着,护士们不停的奔忙着,就这样,偶尔还是会有着急的家属在走廊上大喊护士,干什么吃的,这么慢。护士则小跑着过去,微笑着,解释着。同样是女人,护士们有些刚刚参加工作,还是孩子;有些都快做奶奶了吧?她们的那种在工作中表现出的涵养,是值得各行各业的人学习的,尽管偶尔也会有态度不好的时候,可是我们都是凡人,谁又能保证什么时候都没情绪呢。将心比心, 冰儿很理解她们,护士这份工作真的很不容易 。

      八个多月,她的病情越发严重。医生跟她和家人商量,说她的心脏已经负荷不了继续妊娠了,还好,孩子这个月份是能存活的,只是需要进保温箱一段时间,而冰儿在手术的时候可能会有一定风险的,若是有万一,家属一定要有心理准备。然后,就要求家属签一大堆的术前知情书。

      大坤又激动了,他认为医生在推卸责任。冰儿喊住大坤,让大坤别犯浑,医生那是工作,是原则性的东西,给谁做手术都会这样的,让他要尊重医生。并告诉大坤,如果有万一,一定要保住孩子,把他好好养大成人,让孩子延续她的生命,只要孩子和大坤都好,她就安心了。

      大坤留着眼泪,握着冰儿的手。说:“媳妇,你不许胡说,你一定会好好的,我们一起来 养儿子,我和儿子不能没有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冰儿和儿子都安全的下了手术台,只是冰儿住进重症监护室,儿子也住进了保温箱。

        近一个月,大坤为了她们娘俩一边东奔西跑的到处借钱,付高额的医药费 。一边幸福的忙碌在重症监护室与新生儿监护室病房之间,看着娘俩越来越好,大坤再累也值得

        从此,冰儿的身体再也做不了任何工作,尽管她努力试着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允许。她只能在家做些简单的家务,她默默流泪,想到大坤一个人养这个家会怎样的不容易。

        孩子渐渐长大,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而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除了每天吃大把的药品维持以外,每年冬春季节都会住一次医院治疗。再后来住院就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她想拒绝去医院,可是,实在太难受了,她想活着,她舍不得离开爱她的大坤和可爱的孩子。             

      2015年以后,冰儿身体的浮肿越来越严重,她只要下地行走就会气短,呼吸困难,视力也越来越差。大坤买了氧气瓶和冰儿在医院常用的药品,他自己在家给冰儿治疗。大坤看着是个粗人,但在照顾冰儿的时候却心细如麻。他真的很厉害,自己配药,扎针,他偷偷的跟医院的护士学了不少。可是,冰儿有时还是面部青紫,喘息不止,他只能惊慌失措的把她送进医院,求专业的治疗。

      冰儿没有医疗保险,全自费的医疗费用加重了大坤身上的担子,他不仅要照顾冰儿,还要想办法赚钱。他未经冰儿同意,把自己经营的大货车卖了来填补开销,社区也给她们家评了特困户,可是钱就像风一样,阵阵飘过,不留痕迹。他的生活像一个硕大的无底洞,他拼尽全力投注的一切,连声都不响就消失的没了踪影。他的生活又像一张大网,把他紧紧地罩住了,他越挣扎越紧绷,勒的他几乎喘不过气儿来。

        那天半夜 冰儿被男人的哭声弄醒,她知道是大坤。

        大坤是个急脾气的粗人,在外面没有人敢惹,可是回到家里他对她们娘俩却百依百顺,从来不喊苦累。总是乐呵呵的为她们娘俩做着一切,只是眉间紧锁着,藏了许多的愁。这些,敏感的冰儿明了,是自己拖累了他,拖累了这个家,冰儿表面不说,怕给他增加负担,可是内心却哭成了海

      2017年12月6日, 冰儿又住院了,这次是今年的第几次住院已经不记得了。

      冰儿那日强打着精神,拉着大坤说话。她说自己就是一块大坤脚下的冰,只能给大坤带来寒冷,让他踉跄前行,不停跌倒,他越想走出去,脚底越滑。哪天冰化了,成了水,虽然让大坤的脚上沾满泥,也终究是走出去了。她不该再拖累大坤,他让大坤以后照顾好自己,过好后半生。

      冰儿越来越无力,她每天只是醒着,睡着,喘着,坐着,躺着------,饭都吃的费力,每完成一个动作下来,她都会很 辛苦。大坤寸步不离的守着,有时握着冰儿的手,有时摸着她的头。在冰儿睡觉的时候,大坤要不也在一旁跟着睡一会,或者到走廊不停的吸烟。

        有几天,大坤总是上午让找朋友在这陪冰。冰问,大坤去哪了?她们说:“大坤 说出去办点事,需要半天时间,让我在这照顾你。”

        那天,大坤给冰儿买了一套新玫红色的睡衣,高兴的给冰儿擦身子,换新衣。冰儿问他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他说,医生说了你会好的,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咱们好快点回家跟大儿子一起过年。 冰儿知道他在哄人,她了解 自己的身子,只是不想扫兴,点着头,连声答应着。

        那天,冰儿突然抽搐,嘴唇青紫,医生护士们开始给冰抢救,做心电图,用药,电击,胸外按压-------好一顿忙活,大坤在一旁大声的,反复的喊着冰儿,冰儿-----

        终于,冰儿有了自主呼吸,嘴唇的颜色渐渐由青紫变的红润,心电图的波形逐渐回复,冰儿有了意识。医生要求她持续戴心电监测,被冰拒绝了,大坤无奈签字画押,不接受监护治疗。

        那天,来了很多的亲戚朋友,她们在冰儿的病床 旁嘘寒问暖,冰儿根本无力回复。可是,冰儿清楚的听到她们在那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说大坤的不容易,竟然为了她的治疗,把她们的家,那个唯一的 单居室的房子变卖了。孩子放假寄 住在姑姑家。冰泪如泉涌,她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把家人拖累成这样。

      冰儿趁大坤不在身边的时候, 问护士要了纸和笔,说是要记录自己的尿量。同房间的病友看见冰儿在努力的在纸上写着什么,想要帮忙,被冰儿拒绝了。

        之后,冰儿很少说话。

        那天是小年夜,其他病人能走的都出院或回家过节了。病房异常安静,只听见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氧气瓶内的水咕咕的响声。大坤也一样打着鼾,熟睡着。只有护士拿着手电筒按时挨屋巡视着病人。

        下半夜快一点,护士又来看冰儿的时候,冰儿僵僵 的趟在床上,她手边的床单上占满了血迹。护士立刻大声喊着来人啊,一边立刻打开电灯,另一个护士和值班医生闻声推抢救车跟仪器跑了过来,酣睡的大坤也被惊醒,踉跄的起来,瞪大了眼睛,几秒钟才缓过神来,大喊着冰儿的名字跑上前握着冰儿的手。医生迅速上床为冰儿心脏按压,护士麻利的连好心电图及除颤仪,可是心电图已经显示直线,而医生查过瞳孔后,摇摇头说病人已经去了,我们无能为力了。大坤发疯似的喊着,摇晃着冰儿,好像他的摇晃和呼喊会让冰儿起死回生似的。然而,奇迹没有发生。

        很久,大坤瘫坐在床旁的地上,自言自语:走啦?走吧,不用再遭罪了。

        大坤收拾遗物的时候,在床垫底下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歪七扭八的画着几个字“来生让我照顾你”。大坤又一次泪如雨下,痛哭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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