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游孔府

游览完孔庙之后的第二天，我来到孔府。

孔府正门前方的道路和大多数我已经去过的著名景点的周边地区差不多。卖各种纪念品的小摊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里面卖的大多都是木制的刀剑之类的玩具兵器，印有孔子像及孔子名言的折扇，以及木制戒尺之类的东西。由于游客不多，几乎所有的摊位的生意都不怎么样，有几位摊主还倚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走到孔府正门前方时，我被一个卖篆刻印章的摊位吸引住。

摊主是一位老人，身穿大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看上去有点像是一位老学者。他的摊位上摆满各种不同造型的印章，有孔子像，也有青龙出海、双龙戏珠等各种不同的形状。我选中一个大约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双龙戏珠印章，并在老人递过来的纸上写下“生还者”三个字。我告诉老人：就用小篆刻这三个字吧，它是我的笔名。老人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扶正自己的老花眼镜，拿起刻刀，认认真真地篆刻。付完钱之后，我把刻好的印章塞进自己的挎包内部的口袋里。这是我自己买的第一个旅游纪念品，也是到目前为止最有意义的纪念品。

和孔庙的富丽堂皇不同，孔府的正门显得庄严而肃穆。灰瓦、白墙、黑柱子，干净而简洁，一尘不染。仅有的一点色彩，是悬挂在左、右两侧的偏门上方的大红灯笼，以及张贴在正门两侧的鲜红色对联。包括我在内，仅有的少许游客几乎全都先在正门前驻足片刻，随后才踏进大门之中。

从外表上看，除大小之外，第二道门在样式上几乎与正门无异，只是没有那两对闪闪发光的大红灯笼。悬挂在正上方的“圣人之门”匾额是大红色的，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清晰而明朗。紧随其后的，便是大约只有正门一半大小的重光门。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重光门的体积显得略小一些，但它的造型同样是完完整整的，看上去和一般庭院的正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每一位游客都能够将张贴在门上的对联和门神画像看得清清楚楚。一旁的告示牌上记载，重光门是孔府和仪门，始建于弘治十六年，因为顶端悬挂着明世宗嘉靖皇帝御赐的“恩赐崇光”匾额而得名。这“恩赐崇光”匾额和“圣人之门”匾额几乎是相同制式，都是红底金字。不过，可能是由于皇帝御赐，“恩赐崇光”匾额上方配有蓝色背景中的金色双龙戏珠图案，显得更加尊贵。紧挨在重光门旁边的，是一株向门楣方向倾斜的巨树。从外形的角度来看，它有点像我曾经去过的比萨斜塔，不过，它的倾斜角度却又没有那么大，只是略微向重光门的方向倾斜一些而已。它的树干顶端的两段树枝呈Y字型，树冠自然而然地形成云朵状，刚好遮盖住重光门顶端的右半部分。我想，它的寓意或许是庇护孔氏家族的荣光不受风雨侵蚀吧。

重光门之后的大路通往孔府的大堂及周围的六厅。告示牌上面说，大堂是历代衍圣公迎接圣旨和处理重大公务的地方，东、西两侧的六个大厅则是衍圣公属下的重要办事机构。东侧的三个大厅分别为知印厅、典籍厅、管勾厅，西侧的三个大厅则为掌书厅、司乐厅、百户厅。这六个办事机构的职责大体上与朝廷的中央六部有些类似。不过，在我去的时候，六个大厅都大门紧闭。对游客开放的，只有大堂。大堂内部的陈设和一般的县衙公堂没有太大的区别，审案的主位位于中央位置，两侧竖立着“肃静”、“回避”两块牌子及旗帜、伞盖等物品。不过，主位之后竖立着两排写有金字的大红牌子，上面依次写着“袭封衍圣公”、“赏戴双眼花翎”、“紫禁城骑马”、“诰授光禄大夫”、“钦差大臣”、“太子太保”等各种职衔或者荣誉。

再往后，就是摆放着两条长凳的长廊。这两条长凳有一个很雅致的别称，叫“阁老凳”。据史料记载，明朝著名奸臣严嵩被弹劾并被皇帝下旨治罪之后，曾经跑到孔府来求当时的那一代衍圣公求情。但是，衍圣公不肯理他，任凭他在长凳上枯坐很长时间也不理。因此，这两条长凳便成为严嵩遗臭万年的证物之一。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条没有架设任何防护栏的凳子始终没有人偷着去坐。

长廊所连通的二堂的陈设相对简单一些。东间为负责收发公文的启事厅，西间为负责衍圣公进京事务的伴官厅。不过，这两间办公厅内部都是不对外开放的。游客能够看到的只有几座碑文。其中一座碑文，还是慈禧太后题写的“寿”字。由于我不懂书法，所以，我怎么也没看出她题的这个字到底好看在哪里，整个字就像是拿根棍子在沙滩上划出来的一样，从远处看几乎就是一个球体。我不知道，懂书法的人对这位在国家打败仗的时候还举全国之力办六十大寿的太后的题字是什么看法。不过，我估计，懂行的人对她的字的评价多半不会高到哪儿去。在她的那个时代，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坏话，无非只是因为她是太后。

二堂过后便是三堂。三堂本身没有什么太多可以谈的，只是处理孔氏家族内部事务的地方。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位于二堂和三堂之间的那几块奇形怪石。位于中央的两块怪石体积稍大一些，并率先吸引到我的目光。其中一块的主题轮廓接近标准的正方体，上上下下的孔洞至少有十几个，最下方的几个孔洞似乎还是相互连通在一起的，侧面的一大块接近葫芦形的凹陷显得尤为醒目。另一块怪石则接近我小时候的数学教科书上面的平行四边形，表面的凹陷处和孔洞明显要比第一块怪石大得多。石块露在外面的部分回环曲折，表面似乎能看到许多种不同的动物图案，有昂首咆哮的猛虎，有飞速奔跑的猎豹，有变化腾挪的猿猴，也有一动不动的大龟。另外六块体积较小的怪石则分为两排，均匀地排列在庭院的左、右两侧。它们的外表都像立柱一般，表面和内部的变化之处也相对少一些，显得比较整齐。

离开三堂之后，我先后来到供历代衍圣公及其眷属活动的花厅和供历代衍圣公读书学习的西学。随后，我来到一面壁画之前。这一面壁画名为《戒贪图》，画的是一种貌似麒麟却与麒麟大不相同的蓝色恶兽妄图吞食太阳的画面。恶兽身上绑着“八仙过海”中的八仙的宝贝，体积无比巨大。相对而言，仅仅位于壁画左上角的太阳反而显得很小。当然，今天的我们都知道，太阳的真实大小比我们看到的画面要大得多，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将它吞进肚子里。无法控制的贪欲最终将足以兴风作浪的恶兽葬身海底。这幅壁画告诉人的道理，正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为官应清正廉洁，千万不可贪得无厌。正是因为如此，时至今日，孔府依旧是第一批全国廉政教育基地之一。有些最简单、最淳朴的道理，永远都不会过时。

离开孔府举办婚丧嫁娶等礼仪的前上房之后，我来到布满各种奇形怪石和长满参天大树的铁山园。铁山园是孔府的私家园林，始建于明朝弘治十六年。后来，在清朝嘉庆年间，当时的衍圣公曾经往园内购置大量的奇异铁矿石，故得名“铁山园”。园内的奇石千奇百怪，有的像一方印玺，有的像海中的大片珊瑚，还有的像是某些数字或者某些国家的文字。栽种于园内的参天大树更是枝叶繁茂。其中大多是柏树，也有梓树。我记得，最高大、最显眼的一株梓树比它周围的其他所有树木都要高得多，高到我的手机摄像头几乎无法把它完完整整地拍下来。距离它不远的，是一处名为“五柏抱槐”的奇景。几株大树拥有同一块宽阔而坚实的根部，树干则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向四面八方分散生长。告示牌上面说，这一奇景代表团结、和谐的生活理念。我觉得，从一个家族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一奇景或许还能够代表多子多孙、开枝散叶的理念。

俗话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整座园林中，我最欣赏的景观，便是位于水潭中央的两块奇石。靠近同样由奇石组成的小山的那一块显得方方正正，却又不完全对称，中间部位向上凸起，左侧部位稍高一点，稍矮一点的右侧部位则几乎贴近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是那么工整的“山”字。位于水潭中央的那一块奇石则像是一尊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的菩萨一般，顶端的凹陷处类似于一张脸上的五官，两侧的凸起处则类似于双掌，底座自然就是菩萨盘起的双腿及其身下的莲花宝座。在我拍下它的时候，一群亮红色的游鱼刚好从它身边游过，在它的底座前方分成两队。小山和它表面的植物的倒影投射在水面上，与游鱼激起的波光纠缠在一起。我记得，那一天，我在水潭边坐的时间很长。因为，它能够带给我心中的安宁。

202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