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棱角分明,自在如风

          当森林陷入寂静,森林就开始说话。——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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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晴。因为是周末,上午忙完工作上的事,我和先生去离家不远的大湖边走走。那里的古建筑门前有棵1000年的老银杏树,枝繁叶茂,看了让人感动。据说这样的老树全上海共8棵,而这棵最高。现在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银杏树在福泉,树龄大约有6000年,基径有5.8米,树高50米,要13个人才能围抱得过来。银杏确实是一种生命力强大的树,其一是说它活得久,上千年的古银杏树在国内屡见不鲜。其二是说它萌蘖能力强。银杏的树干和根上都能萌发不定芽,甚至你砍它一刀,伤口上都能发出新的枝条。很多老银杏树的主干其实早就腐朽了,但靠着萌蘖的新枝还一直活着,长成一小片树林。其三是说银杏长得快。尽管有个公孙树的别称,但那是指种子萌发后性成熟慢,个子是长得飞快的,堪称速生树种,也因此才能有那么多的银杏大树能满足激增的城市绿化需求。银杏之美,体现在其枝条平直,树冠呈较规整的圆锥形,大片银杏林会呈现出整体的美感。银杏之美,体现在叶形似扇,叶螺旋散生,在短枝上3至8片叶呈簇生状,其叶至秋季就会变成金黄色,灿烂且耀眼。银杏之美,体现在其果实之美味与营养,自宋代被列为皇家贡品,有止咳、润肺、等功效。银杏之美,体现在其寿命极长,是树中的老寿星,甚至成为人类历史的见证者,象西安终南山下的古观音禅寺内,就有一棵据传是唐太宗李世民亲手栽下的、至今已有千年历史的银杏树。象我们现在能见到的观赏银杏,大部分都是雄树,树干很直,树冠也瘦瘦的,是男人的骨骼,清俊、硬朗。而雌树呢,树冠是岔开的,披披拂拂,像女人,花枝招展、妍丽活泼。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银杏。喜欢去研究漫天纷飞的银杏叶的秘密,当我们将视线定格在某一整片上,会发现它其实是一个空洞的无感性的空间,你可以把它切割成连续的平面。只要你仔细观看,会发觉,每一个平面上都有一片叶子,而且只有那一片,无限孤独地在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旋转打圈。这是一个看似清简平淡,实则蕴含深意的故事。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命运,或许类似于此,我们都以为自己是观众,但是从来不会去想,观看的位置,很有可能在中途悄悄地变易了,以一己肉身去看植物,很多时候就像隔着一个厚玻璃,去看玻璃另一端的生命,譬如像银杏这样,它已整整活了两亿年的光阴,是整个宇宙里为数不多的,能够跟任何中生代生物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物种。如同一个长剧集的演员,从人类的孩提时代,一直演绎到了人类的垂垂暮年。如果有一天,我们从这个星球上彻底消失,它也许还不会谢幕。我们如此浮躁喧闹地活着,自以为植物的生长就是一部默片。可谁知道,人类短促的一生,不是在它们一次不以为然的梦境里,就悄然结束了呢?

        年长的时候,我依然喜欢银杏。你看,银杏是那种黄透了时,就能在夕阳里泛出赭红的颜色。上了年纪,更是宝相庄严的路数,就是很严正的那种漂亮法,不管是生在山野,还是栖身古刹,只需参天一株,就是金枝玉叶,罩得住方圆数十里。在古人那儿,银杏是不叫“银杏”的,叫“鸭脚”,杨万里写过一首诗,“深灰浅火略相遭,小苦微甘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作金桃”。之所以叫“鸭脚“,就像马褂木鹅掌楸那样的叫法,因为银杏叶的形状跟鸭脚很像呗。身为中生代孑遗的稀有树种,又是中国特产,在植物界,银杏地位显赫,模样也特别,简直很难再找出与它相似的叶子。这种植物纯粹看叶子,就很有辨识度,扇形,二叉分支的近乎平行的叶脉,从最基部的一根分出来,直到叶片边缘,每一条叶脉都呈“Y”字形,所以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叶片。银杏也分雌雄,雄树叶子中间的凹痕更深,雌树则浅一些。跟大部分其他的落叶乔木不一样,银杏叶哪怕是落到了地上,怎么样被太阳曝晒,似乎也不会干透,永远那么蓬松而柔韧,仿佛体内有挥发不完的水分。就像它的种子,哪怕是一棵小指粗的银杏树,也能挂满白果,而且,白果的中种皮坚硬异常,站在它的树下,都会忍不住惊叹,那样小小的一棵树,内里竟然蕴藏着那样浩瀚的能量。

   

        年暮的时候肯定会更喜欢。其实,我自小就喜欢银杏,所以经常会去看。只是那些才二十年的小树,并不壮观,仿佛一个精气还没有蓄足的人,总是少了那么一种让人敬畏的端庄平静。想来,自然界的树就像人,有的天真无邪,终生都是长大不的小囡,咯咯笑着露出两颗洁白无瑕的小牙,就很好,像世界年纪还小时,并不需要多么形而上的东西;但银杏不是,它有一种必须要形而上的气质,格外扛老,把孤独的姿态定格成了永恒。所以那些令人难忘的银杏,大多是古树,如同是从人类还很稀少、大自然尚未被人所掩盖的古老大地上,活过来的。它可能认识猛犸,也应该听说过恐龙和各种龙,它还颇受各种神祇的钟爱,那时候,人类的编年史尚未启封,它正在它的年代,到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依旧是它。那,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演化,银杏几乎没有变化,这算是进化的成功还是失败?毕竟,正如生物的高等和低等,并不是针对进化而言,因为进化并没有方向性,很多时候,进化其实也没有目的性。好比我们看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写的文字,大多数都不自知地奔着枯山水去了,名词密集,动词精简,形容词几无,看下去需要气力,但是看得多了,也会迷恋上那种无所挂碍的自在和直接,像一束温暖的光,漫开来。而银杏在进化的向度里,能够如此执拗且强大,毕竟是基因里带着的底气。注定了它有花不完的精气神,足以焚烧整个人间的秋天,所以它永远不是话本小说里,他乡能遇的萧郎,因为你永远都见不到它落魄的时候。作为一种比松、柏、杉等树木更加古老的树种,翻开植物志,足够有心的人会发现,银杏纲、属的银杏,简直就是一个孤独的赢家,作为家族里,可能是上亿年来单传的独苗,它当然有独孤求败的资本。毕竟,人世代代无穷已,只有它,是那个被点燃的传奇,是持续了千万年的辉煌。如同一个孤独的纵火者,揣着沉默而深切的悲悯,站在高处,看着人间的河流,无论怎样风波诡谲,最终仍要归于平静。因为说到底,活在线性时间里的人类,永远也驯化不了时间。

        今天的微信日历上说:“ 当森林陷入寂静,森林就开始说话。”忍受希望是意味深长的,就像一个故事要用歌唱出来。一个人最快乐的时候,是既不思想也不向往的时候,甚至没有梦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失落在某种虚有所获的麻木之中。费尔南多·佩索阿曾说:“生活的地表上青苔生长,我品尝自己什么也不是的荒诞感,预尝一种死亡和熄灭的滋味,却没有丝毫苦涩。”其实真的完全不必觉着苦涩,但凡每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那段时光,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却得不到结果的日子,我们把它叫做扎根。“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有值得寻求的本心。搭建出一方自己的“王国”,当大千世界风雨如晦时,依然能认清自己的边界,不被驳杂的外界所吞没,内心可以装有足以抵挡大千世界各种伪善的赤诚。盛夏将至,愿你棱角分明,自在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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