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中国】文字下乡

2023-08-21

乡下人没有见过城里的世面,因之不明白怎样应付汽车,那是知识问题,不是智力问题,正等于城里人到了乡下,连狗都不会赶一般。

乡下孩子在教室里认字认不过教授们的孩子,和教授们的孩子在田野里捉蚂蚱捉不过乡下孩子在意义上是相同的。

乡下孩子不像教授们的孩子到处看见书籍,到处接触着字,这不是他们日常所混熟的环境。教授们的孩子并不见得一定是遗传上有什么善于识字的能力,显而易见却是有着易于识字的环境。

乡下人在城市生活所需的知识上不及城里人多,也可以说,乡下多文盲是因为乡下不需要认识文字。

文字发生之初是“结绳记事”,需要结绳来记事是为了在空间和时间中人和人的接触发生了阻碍,因为不能当面讲话,才需要找一些东西来代话。

但其实,文字所能传的情、达的意是不完全的。因为,我们所要传达的情意是和当时当地的外局相配合的。于是在利用文字时,我们要讲究文法,讲究艺术。文法和艺术就是在减少文字的“走样”。

在面对面的社群里,连语言本身都是不得已而采用的工具。语言本是用声音来表达的象征体系。

只有在人和人需要配合行为的时候,个人才需要有所表达;而且表达的结果必须使对方明白所要表达的意义。所以象征是包括多数人共认的意义,也就是这一事物或动作会在多数人中引起相同的反应。

要使多数人能对同一象征具有同一意义,他们必须有着相同的经历,就是说在相似的环境中接触和使用同一象征,因为在象征上附着了同一意义。

语言只能在一个社群所有的相同经验的一层上发生。群体愈大,包括的人所有的经验愈繁杂,发生语言的一层共同基础也必然愈有限,于是语言也愈趋于简单化。

在一个社群所用的共同语言之外,也必然会因个人间的需要而发生许多少数人间的特殊语言,即所谓的“行话”。行话是同行人中的话,外行人因为没有这种经验,不会懂的。

最普遍的特殊语言发生在母亲和孩子之间。

“特殊语言”不过是亲密社群中所使用的象征体系的一部分,用声音来作象征的那一部分。在亲密社群中可用来作象征体系的原料比较多。表情、动作,在面对面的情境中,有时比声音更容易传情达意。

语言像是个社会定下的筛子,如果我们有一种情意和这筛子的格子不同也就漏不过去。

其实这个筛子虽则帮助了人和人间的了解,但同时却也使人和人间的情意公开化了,使每一人、每一刻的实际情意都走了一点样。我们永远要削足适履,使感觉敏锐的人怨恨语言的束缚。

在乡土社会中,不但文字是多余的,连语言都并不是传达情意的唯一象征体系。

乡土社会中的文盲,并非出于乡下人的“愚”,而是由于乡土社会的本质。但从文字和语言的角度中去批判一个社会中人和人的了解程度是不够的,因为文字和语言,只是传情达意的一种工具;并非唯一的工具,而且这工具本身也是由缺陷的,能传的情、能达的意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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