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八卦山顶

我与宛容面面相觑,彼此沉默。她阴沉着脸,我也不打算先开口。又没欠她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不觉得别扭,就绷着呗。

“T哥,这位是?”开车出来的再农出现在我背后,好奇地问道。他把车停在校门口不远的地方,估计已经偷偷观察了好一会儿。

没等我引荐,宛容露出灿烂的微笑,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郑宛容,是TT的……”

“哦!郑小姐是我的朋友。她有个特别牛逼的男朋友,是你们台湾著名户外旅游杂志的撰稿人。是什么杂志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把目光投向宛容。

宛容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说道:“没有啦。嗯……对,我是TT的朋友,来自新北。请问你怎么称呼?”

再农赶紧欠身握住宛容伸过来的手,介绍了自己的大致情况。同时,眼神不住往我这边瞄。

“我和TT讲想来彰化玩,可他觉得有点不方便。再农哥,方便我加入你们一起出游吗?”

再农估计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他看看我,又看看她,支支吾吾:“额……这没什么不方便吧?T哥,你觉得哪里不方便?”

“没不方便,走着。”我拿着我的行李,扔进了他车子的后备箱,抢先一步上了副驾驶座。本来就是没谱没影胡乱揣摩的事儿,也没办法向他解释。

我们的行程有了变动。因为傍晚就要乘坐火车去台北赶明早的飞机,因此再农将游玩的地点改成了靠近火车站的八卦山。宛容坐上后座,关上车门,伴随着一阵香风。我隐约觉得车内的情境有点像电影《非诚勿扰》中,秦奋、梁笑笑与秦奋发小,旅日多年的邬桑在北海道同坐一车的场景。

好在上了车,宛容没有再闹别扭,一路上谈笑自若。想象中尴尬凝重的气氛没有出现,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不过再农对我俩的关系充满了疑惑。开车的时候,经常见他一会儿透过后视镜偷瞄宛容,一会儿又用余光瞥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路过一个加油站,宛容提出要方便一下。她刚下车,再农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我和宛容到底什么关系。他那急迫的样子,像是晚一秒打听出真相就会原地爆炸似的。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去年带着她在上海玩了几天。这次来台湾,她约我见了面,请我吃了顿饭。交集仅限于此。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杀到彰化,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想散散心而已。收起你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吧!”

再农讪笑道:“没有啦,我只是好奇问问。”但他的好奇心似乎没那么容易平复,从他贱兮兮的表情就知道。

其实,我觉得再农和宛容还是挺般配的。都很简单纯粹,没有太多的小心思和无穷无尽的欲望。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两人牵牵线。但不管怎么说,宛容目前还是有男朋友的。所以这种挖人墙角的缺德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做。

宛容上车后,再农主动和她搭话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显然,他对她很有好感。在确认了我和她没什么以后,彻底放开了手脚。

唉!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各凭本事吧。如果再农真能把宛容从感情漩涡中解救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他的性格我了解,书呆子似的,闷是闷了点,但绝对可靠。听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互动,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喂!醒来啦!我们到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宛容正在用手推我。再看向窗外,再农已经站在车头的位置,插着腰活动身体。

“哟,这就是八卦山啊。八卦呢?山呢?”我下了车,环顾四周,还没完全清醒。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再农呛了我一句。

我见他一脸憨笑,觉得自己很幽默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傻成这样,精灵般的宛容怕是瞧不上眼。

这八卦山和上海的佘山类似,虽然挂了个“山”,却空有其名,海拔不到百米。抬眼一看,就是那尊远近闻名的大佛。再农告诉我,爬到山顶,能看到整个彰化,还能远眺台湾海峡。

宛容也是第一次来彰化。但从她的神情看,似乎对这里的景色不是太感兴趣。只有在我驻足观赏的时候,才会跟着停下来,顺便扫上几眼。

饶是八卦山不高,但爬到山顶,身为胖子的我还是气喘吁吁。再农也是长期缺少锻炼的主,比我好不了多少。再看宛容,她确实没有吹牛。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出,照样步伐灵动,体态轻盈。

山顶上有一块大石头,差不多有一人高。宛容在石头上找到一个凹陷处,右脚踩上去,双手攀住石头的上沿,上下一起用力,轻巧地翻到了大石头上面。她站直身子,秀发一甩,冲我们耀武扬威般地笑着。

我和再农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后,再农向她竖起大拇指:“天哪!你好厉害啊!怎么做到的?”

宛容冲我骄傲地抬起下巴,然后伸出食指勾了勾。

你上来呀?

我心中豪气顿生。大庭广众之下被赤裸裸地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但绕着石头转了一圈后,我迅速恢复了理智。

因为我确实上不去。

再农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被鄙视的人之一。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举起手机向我们示意了下,转身走远了。

我还在“望石兴叹”,忽然一只精巧秀气的马丁靴落到我的面前,差点捅进我的嘴里,一股皮革混合鞋油的味道冲入鼻腔。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开一步,抬头看去。只见宛容蹲在大石头边沿,垂下一条腿,对我挤眉弄眼。

“你干嘛?”

“拉你上来啊,抓住我的脚。”

“神经病!你以为自己是聂小倩啊?”

“哈哈哈,那胖哥你是宁采臣哦?”

我白了她一眼,不去搭理她。谁知她不依不饶:“试试看嘛,我腿上很有力气的。”

“试个屁!八九十斤的份量还想拉我上去,被我轻轻一拽你就掉下来了。”

“那你来滋……猪……抓抓看嘛。”她一时间竟然发不出“拽”这个音。或许是因为台湾国语里的“拽”有另一个意思。

我转过身,不去理她了。余光瞥见她在大石头上蹦蹦跳跳,又时不时抬起一条腿,像踢正步一样,双手平放张开,故意让身子东倒西歪的,再在最后一刻恢复平衡。

再农拿着电话越走越远,似乎情绪有些激动,相隔老远都能听到他扯着嗓门在据以力争。正当我在揣测他是和谁打电话,宛容突然喊我。

“喂!”

“又怎么了?”

“我下不来了……”她蹲在石头上,一脸窘迫。

嘿嘿!刚才不是挺嚣张嘛?我强忍着笑意说道:“你怎么上去怎么下来啊?”

“你很过分诶!没听过上山容易下山难嘛?”

“那你坐着滑下来啊。”

“不要啦,裤子会脏掉。”

我有些无语,学她的语气说道:“那你想怎样啦?我去给你借梯子?”

“我现在跳下来,你接着我啊。”

“那你快跳啊。”不假思索地答道,在她身下伸出双手摆出保护她架势。

宛容狡黠地一笑,站起身来:“那你一定要接住我哦,不然我会受伤哦。”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张开双臂一跃而下,像恐龙特级克塞号中的人间大炮似的,径直向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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