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萌了芽,不如掐死它!

人生第一封情书到手的前一天晚上,我右手受伤了,那伤疤至今还在。我想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因为右手受伤我只能用不习惯的左手来拆开它,但假如我右手没受伤,我一定是要用右手打开,那可能又是另一番后来,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这码事。

那是一封折成心形条状的情书,折法我总也没学会,等到自己有机会递情书的那天是这样:两只手各握着纸的两端,伸直胳膊平平整整的把字朝着人家递过去,像小时候大队长给三好学生发奖状。然那一刻对方却一点也不庄重,食指和中指夹住纸的顶端,从我手里抽走,卷八卷八装在上衣兜里一错身,轻飘飘的走了。我那天把她堵在了洗漱室回她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她左手把个洗脸盆儿,那盆就抵在她的胯上,跟着她一上一下的扭到她宿舍门口,门灯的光打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像披着一层淡黄色的沙。

我等了两天也没等着回话儿,那晚我趴在窗户沿上,仲秋,风不冷不热,窗外像往常一样的热闹,车辆到站的广播声,远处教堂里的钟声,小贩子们的吆喝声,汽车的喇叭声声声不绝,声声在我身上泛着共鸣,整颗心都被震的像要撑破我的肋骨,弹射出来。我从没有如此的焦虑过,却还要在这种不安的状态下装的平和,并不断的自我安抚。

我突然想到她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要是当法官的话,那犯人都得急死。都不用宣判了。所以我没有当法官,我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优柔寡断,对自己没有经验的事反复拿不定主意。这封折成心形的情书在那个早自习着实让我不安了好一阵,我是把它带到厕所匆匆看完的,生怕有谁突然闯进来,一把夺去而泄漏了秘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想,收到情书不应该是件得意的事吗?而我,却搞得如同做贼一样的心虚。

起因是这个人在我抽屉里拿走了我写的一首诗,情书上说因为这首诗对我好有感觉,忍不住要告诉我,并征求我的意思,可否进行交往,没有具体署名,但是她说是我的一个小师妹。这帮我排除了我们班的女同学(这很好,这才能激起我的兴趣)。

首先我这小师妹必定是撒了谎,她一定不是因为这首诗才对我有意思,其一我写诗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其二她是先摸准了我坐的位置后拿到的诗,也就是说,诗只是借口,她能找准我的位置,必定蓄谋已久。其三那是狗屁诗呀,一段歌词而已,歌名叫做: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如果按她的逻辑,她不应该喜欢上我,她应该把这封情书寄给崔健。

我问我旁边的同班女生:我像诗人吗?我有诗人的气质吗?

女生说,我想说你像,但又不能欺骗你,我现在真的忍不住了。话没说完,地上多了一摊刚消化了五分之一的方便面,华丰的。

我倒也不怎么怕被拒绝,只是不愿意像个待审判的犯人,人们喜欢挑战未知,却多数人没有耐心也没有闲心去享受过程,一旦结果差强人意,便自暴自弃了,修成正果的只占少数,大概做大事的人都能忍常人不能忍的寂寞和失意。第三天了,她像是要耗光我对她的热情,每一次从我身边过去,都一如既往的和同伴说着笑着,目不斜视,我在她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希望,她的注意力没分给我一星半点,就好像从没收到过我的情书,她的门关着,而我在外面。

我的自尊心告诉我,就此打住,既然没戏就不必自讨没趣,20岁这一年,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心下隐隐作痛,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一时的矫情。

我这小师妹也太过粗心,也许是对我或是对她自己足够自信。高二高一那么多女生,你到底是哪一个吗!我希望是我钟意的某某们,但某某们又不像喜欢诗的姑娘,她们太欢实,她们在人堆里,就像饭店的大鱼缸里突然放进的两条泥鳅,搅得所有鱼都不安起来。喜欢诗的女孩多半是安静的,犹如缸里那条龟,任你怎么搅动,它兀自就趴在那,但龟笨重,因此她可不能是个胖子,胖子喜欢吃,大概也没有喜欢诗的胖子。

目标越来越明朗了,最终我还是用抄子一把抄起了这条鱼。没有惊喜,也没失望。她不漂亮,也不丑。女生里她算上等个头,肤色略重一点,梳一条马尾辫,安静型,真不胖。我相信世界上男女的交往始于颜值也终于颜值,那些可靠的爱情只是出于责任和对财产的不舍,而所谓美好的爱情就仅存于小说和人们的期待里。所以我这个小师妹,当我确定了她以后,我差不多就忘了情书这一回事了,我说服不了自己喜欢上那张脸。

当你热衷一件事的时候,会有诸多的困难,许多想不到的问题要接踵而至,一旦这件事被你暂时搁置甚至忽略以后,前面的那些困难和问题突然的就有了解决之道,变得顺风顺水。人和人也是这样,你越想接近她,她就越躲的远远的,你离她远一点,她反而自己会凑过来。她真的来找我了,我们并肩走下楼梯,走出了这栋楼。路上的灯很明亮,沿着我们的走向一直延伸下去,从疏到密最后连成了一条线,像一条长长的火蛇,逶迤绵延。晚风不断的把她身上的香水味往我鼻子里灌,那和小师妹身上的香皂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我沉醉其中,竟有些眩晕的感觉,她穿了一身白色套装,街灯不同的颜色在上面变换出不同的色彩,漆黑的长发披在她的肩膀后面,风每吹起一次,就有屡屡发丝在她身后跳跃起来。我们走在夜路上,像其他的恋人一样,尤其她用胳膊挽住我以后,一刹那,我觉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小师妹的皮肤其实并不是黑,海边长起来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的肤色,像熟大了的麦芒色,她是个勇敢的女孩,这一点跟她的外表有些不搭,差一点因了她的勇敢我就喜欢上了她。她把我堵到了放学的路上,两边一人来高的苇子杆在风里弯着腰,青色的沥青公路忽而掩在枯黄的苇叶当中,忽而露出全貌,她就站在公路和芦苇中间。我们推着车一道往前走,苇叶纠缠起她的马尾辫,她时而用手拨弄一下,时而甩一下头,我闻到她身上干净的香皂味,只想用力的多吸几下。起初,她的脸上泛着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愤怒,我低头,看着夕阳拉长我们的影子,一言不发。直到她说出那句我要是当法官犯人能急死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才敢侧过脸看看她,她的脸恢复了麦子的颜色,她没有看我。她说是第一次给男孩子写情书,本来就鼓着多大勇气,可偏偏我一点回音没有,这阵子她很忐忑,希望我这次能当面给她一个答复,她还说真的很喜欢我写的诗。我的嗓子像糊进了很多芦苇的毛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憋得脸通红通红,她就笑了,说要不你给我也写一封信吧,看你比我还害臊!说完竟跨上单车,一个人骑远了,“那诗不是我········”风把我的话从路的这一端刮到另一端,连我自己也没听见说的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远,我们在一处昏暗的地方停了脚步,依稀看得见他白色套装的影子,她说:我24,你才20,我们年龄差的有点多。我说:是有点,但好像问题不大。嘴上这么说,但一路过来的喜悦顿时打了八折,挺好的米饭才吃几口就吃出来粒沙子。我们看不出彼此脸上的变化,这地儿也不知道是她选的还是我选的,真合适。她接着说:我年前就要结婚了。南方人常误会我们北方人都喜欢面食,我不一样,喜欢米饭更多一点,虽然这碗米饭我只是才吃上,并且吃出来一粒沙子,但还是我喜欢的米饭,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碗饭是别人的,显然我并不了解她,她只是我同楼不同校的学员,她学插花,我学汽修,我以为她也是像我一样刚毕业的学生,恰好长了一副我喜欢的模样,这饭八成是不能吃了。我嗯了一声,说:那为什么今天要和我出来?他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接了我的情书,鬼使神差的,心里住进了一个魔鬼。我们就都笑,笑过以后,谁也不肯开口说话了。回来的路上,我主动牵起她的手,风不再逆向吹来,就一个劲的往她脸上裹,夜色更深,就越看不清她的样子来。第二天我回家了,呆了一个月后回来,有人递给我一封信,说是插花班一个女孩临走托付他转交给我。我没有拆开,点完一颗烟顺势把信点着了。

我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小师妹并没有在路上第二次拦过我。我到底没有给她过答复,毕业后我们也没有再见过面,那封被折成心形的情书被我保存了很多年。我想她大概也老早知道了我并不会写诗。后来,我想试着写一写诗,但终究没有一份纯洁到可以成诗的爱情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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