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日和墓碑①

题  记

有人说,如果草原上能凿墓立碑的话,朱日和草原上林立的墓碑肯定蔚为壮观:远的有成吉思汗策马征战时骁勇将士的马革裹尸,近的就是在红蓝演习中“被狼咬死”的那些“牺牲者”。

大家或许对后一种说法不以为然。可对很多参加过朱日和演习的PLA战士来说,被判定“战损”“阵亡”,和牺牲没什么两样,“你知不知道枪里明明有子弹,可就是打不出去、打不死敌人是一种什么感受?”

也有人笑谈间建议过,如果在每个官兵“牺牲”的地方竖一块碑,会不会让长期远离战争的官兵触目惊心?

其实,官兵们心里早就有过这些念头。有个从云南千里机动过来的大学生下士,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就曾经写过:朱日和训练基地那座地标性的铁塔,就是他的墓碑,也是很多PLA陆军官兵的墓碑。

墓志铭,就是铁塔上三军皆知的两句话:经训练学会打仗,从这里走向战场。

这个大学生士兵还以诗一样的语言畅想说:朱日和的这座“墓碑”,既是死亡的见证,更是新生的昭示。它见证了PLA陆军部队的狼狈不堪、尸横遍野,也将继续见证这支英雄的军队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第1章

上尉军代表抓起车载电台:“五分钟后,给客人点烟!”

草原的夜是真黑,除了卸载站台的几盏昏黄路灯,四周黑得让人心慌。

这是201x年的8月x日21时,z旅刚到朱日和基地卸载站时,天空还闪着几颗星星,可眨眼已是乌云蔽空。

一排长柳赟环视了一下逼仄的203装甲车载员舱,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机动,大家都有点倦了。在等待编队机动的这段时间,几个老士官抱了已经装上激光交战系统的95、88狙闭目养神,只有两个新兵蛋子李昌杰、马颂还很精神——

“排长排长,你说蓝军这帮鬼畜会不会也给我们扔两颗战术核弹,把我们报销在这儿?”

“嗯……”柳赟在网上网下都听过传闻,说蓝军使用了传说中的中子弹,10公里的杀伤半径,一下就让刚进场的红军七成人装退出战斗。“说不准。”

柳赟故作神秘的回答,让李昌杰、马颂更兴奋了,开始通过射击口向外张望,似乎真想目睹一下一朵火红蘑菇云在暗夜里腾空而起的壮观场面。

可是,除了呼呼的风声、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履带滚动声,车外啥都没有。

一班长、中士张德利耳朵上塞着耳机坐在座位上,对周围的谈话毫无察觉,排长柳赟伸过手,把他的耳机取下来,摇摇头示意他不可以。张德利睁眼面无表情地看了柳赟一眼,仍旧把耳机塞回去。

中尉排长柳赟把拳头攥了又攥,反复深呼吸,又轻轻滴把他耳机拿下来,“一班长,部队已经完成战备等级转换,这时候戴耳机会影响作战行动。”

“有什么作战行动?”张德利嘴角一翘,对眼前这个刚毕业才两年的新排长很是不忿:“我当兵8年了,参加演习不下30场,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打演习,放心吧排长。”

张德利刚要把耳机塞回耳朵,柳赟又固执地拦住他的手:“张德利,我提醒你一下,你是一班之长,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得为全班的9条命负责。”

“排长,还用我们给你科普一下啊,这是演习,演习都是假的,你看——”张德利训新兵似的把手里95步枪的弹夹卸下来,抠出一枚乳白色弹头的5.8mm步枪弹,郑重其事地告诉柳赟:“这叫空、包、弹,打不死人的!”

“但是,它可以让你退出战斗。”柳赟指指头顶和步枪上的激光交战系统,“它冒烟了,你在这里就没有存在意义了,你就牺牲了!”

“你有意思吗?!”张德利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位“好像从书本里出来的”排长,“就算你说得对,可演习是分阶段的,现在的机动阶段,我们还没到出发阵线,还没摆兵布阵拉开架势,还没到死人的时候!知道吗?!真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不过,我现在仍然以排长的身份命令你,把耳机摘了。”柳赟一字一顿地说,“我也提醒你一下:现在是战时,如果你拒不执行战场命令,我将向连队党支部申请把你火线撤职。”

“你——”来自山东德州的张德利,不太像大家印象里的“山东大汉”。他身材短小,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一双眼睛滴溜乱转,透着一副鬼头鬼脑的聪明劲儿。这会儿,他被排长柳赟怼住,虽然闭着嘴,但嘴唇里上牙抵着下牙,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他心里正怒火升腾。

这时,全班看着他俩有点不知所措。柳赟刚才因为气愤脸上涌上的红晕渐渐散去,一双因为严重熬夜布满血丝的眼睛,平静地盯着张德利。

载员舱的密闭狭窄让这种挑衅和对峙迅速发酵,两人剑拔弩张,一场肢体冲突一触即发。

“咦,这弄啥嘞,仗还没打先出内讧了。走走走,出去透透风。”一旁的机枪手、上士徐大彪出来打圆场,拉着张德利低头开门往外走。

反手关上车门,徐大彪还是用正宗的河南话打个哈哈,“你弄啥?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顶撞上级?!”

张德利嘴角一抽:“上级?一个新兵蛋子。”

朱日和草原的夜风刮得很大,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两人不得不咬着对方的耳朵你喊一句、我吼一句——

“新兵蛋子咋啦?就算你是集团军都挂上号的精武标兵、训练尖子,就算旅郭参谋长都会让你一支烟,就算你是营长王泰顺的‘四大金刚’,咋着?你白忘啦,人家挎的是92!有本事你也挎92!”

高中肄业生、“屡提不中”的张德利听到这儿皱了一下眉。徐大彪自知踩了猫尾巴,赶紧往口袋摸烟:“我跟你说,你还白不服,就刚才那新兵蛋子两句话,明显高你两个段位,想年底立功,你还得跟咱这新兵排长搞好关系。”

张德利接过烟,嘴角又咧了一咧。看张德利不以为然,徐大彪也自讨没趣地摇摇头。

此时,远处的草原一片漆黑,只看见不远处疏散开的车辆红色尾灯,星星点点地散步在大草原上。徐大彪刚要低头打火点烟,看见刚下平板的三营装步七连、八连的装甲车、坦克连的坦克打着防空灯,正往右前方一块儿尾灯密集的地方凑。

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三营长和几个营部参谋们正在一个穿夏常服的军官、一个车站工作人员的指挥下调整车辆。徐大彪、张德利一摆头,“走,过去看看。”

走近了,上尉军官胸前带着“军代表”牌牌,车站工作人员挂着“值班副站长”牌牌,正在背着手指挥车辆疏散。

“首长!”作为基层连队的战士,尽管徐大彪已经是上士了,可见到各级机关的不管多大干部,都喊“领导”“首长”。尤其看到营长、营参谋,还有几个穿着荧光反射服、手臂佩戴着“导调”臂章的军官,都在围着这两个人,更是觉得是大机关的人物,赶紧上前敬个礼,大着嗓门问:“首长,那边车辆都挤成停车场了,等会儿开出来都难,咋还指挥车往那边停啊?”

三营长和营部参谋们听到他的话,也开始抬头观察。

“没办法啊,咱们车站这儿疏散地域小,先挤挤,等编队机动了,地方就大了!”那个上尉扭过头来大声解释,然后继续交代余下车辆的进场路线。

“水货。”回到自己的装甲车边,张德利徐大彪小声嘲讽着“军代表”的战术素养,“这要是来几发炮弹,这些车辆跑都没地儿跑!都得报销在这儿!”

想到这儿,徐大彪感觉自己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我曹,刚才那俩人不会是蓝军的人吧?”可张德利看他一眼,却不以为然地哂笑一下,掏出烟说,“你谍战片看多了吧?来,点上。”

徐大彪掏出打火机,正好刚才那个上尉军代表和副站长打着手电走过来,俩人赶紧把烟藏在手心里,立正。

“烟瘾上来了吧?抽吧抽吧,路上颠簸了三天三夜,也该解解乏了。一会儿啊,你们可就没有放松的机会了。”上尉军代表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打了两下只见火星不见火苗,“呦,不好意思,火机不防风,待会儿我给你们送个防风的过来!”

“不用不用,首长客气了!”张德利徐大彪赶紧又敬个礼。上尉他们离开,张德利、徐大彪又大声喊道,“首长再见!”

上尉和车站工作人员上了不远处一辆猛士,嘣地一下关上车门,发动车辆。上尉抓起车载电台,轻轻说了句:“五分钟后,给客人点烟。”

      请关注第2章:导调车里,上尉盯着眼前的车窗玻璃喃喃地说:这次,他们不脱层皮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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