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推车的女人

“看,那个推车的女人,她一个人带三个女儿,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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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五月份,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讲,已经足够热了,因为一个朋友突然找到我,找我帮忙,我在原来公司请了一个半月的长假,这段时间,我离开办公室,去了建筑工地做装修。

在我去工地之前,朋友告诉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很苦,我说苦为什么还找我,他又嬉皮笑脸的跟我说当过兵的人怎么会怕这点苦。我叫林志泽,河北人,是一家公司的UI,朋友叫刘涛,云南人,部队认识的,退伍后他跟几个弟兄组建了个装修队,几年下来也没挣到什么钱,他告诉干工程都是这样,拿不到工程款。这次找我是因为自己承包了4栋楼150多层楼的水电安装,虽说是公装,数量还是有些庞大,赶工期

虽说都在深圳,从我哪里坐大巴前后4个小时才到他那个区,然后开了辆小黄车定位去了他所在的工地,还没进工地就告诉我先做好心理准备,工地生活区,就是棚房,一个大大的棚子遮住太阳,下边是两层的板房,进去后就像到了七八十年代时候的贫民窟。空调是不可能有的,刘涛特意给我买了风扇、花露水,他知道我很容易招蚊虫,只一晚上,我背上咬的全是包,名为臭虫的东西咬的。

工地有食堂,只是从没吃过,都是叫盒饭,厕所澡堂是公共的,澡堂没有花洒,就是一米高的墙上有一排水龙头,厕所澡堂是那种可以四五十人一起用的,搞得我每次都是半夜1点钟去洗澡,人多的时候站都站不开,更别说撅个屁股擦洗了。

在我去之后,包括我才6个人,另外请了两个临时工,每个人分工明确,我跟着刘涛做了一套房就懂怎么做了,这就是他找我帮忙的原因,啥东西都一看就会。没几天,我就做的比他那些老手都快。只不过,每天真的很辛苦,有些时候还需要爬楼梯三十几层,一天好几个来回。不过相比其他工人,我们还是算轻松的。

一天早上,大楼电梯没电,都要走楼梯,我们还好,材料无非就是电线,插板和水管。不过我只管装线。那些需要水泥的,工人说等到电梯有电在做,工头不愿意,起了争执,

“看,那个推车的女人,她一个人带三个女儿,不容易啊”

朝着刘涛看的方向,有个女人推着一车搅拌好的水泥过来。

“电梯还没电吗”女人操着一口河南口音问,

“你还推啥,没电你能推得上去还”旁边一个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了女人。

女人没说话,坐下休息了会,之后接了个电话,在工头和工人还在争吵的时候,那个女人扛了两袋水泥进了楼梯间,旁边的人看到后停止了争吵,各自拿上自己的工具陆续走上楼梯。只剩我们还在等材料。我问刘涛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刘涛跟我讲了她的事情

女人40岁左右,河南周口人,丈夫懒惰,不干活不持家,每天喝酒,打她,原因是她生了三个女儿,没生儿子。就在今年3月份,她丈夫喝酒出车祸撞死了。保险公司给的赔偿款公婆一分钱没给她,还把她告上了法庭,为了家里的三个孩子,她选择不要赔偿的钱,不想再跟公婆有任何关系,带着三个女儿回了娘家,把孩子给母亲带,自己经邻居介绍跑来深圳打工,在工地上是男女同住一个房间的,她和九个男人同住一个房间因为没什么技术,她只能干力气活,每天180的工资,干那么累的活,一天他只吃10块钱的东西,只吃馒头,水喝工地上热水器里的水。

后来在那栋楼做到21层的时候,我遇到了她,那天天很热,我不想下去吃饭,就在楼上房间坐着休息,她手里领着袋子走过来问我有没有水,我说没有新的,有一瓶喝过的,她笑着说没事,让我倒给她一些,说是吃馒头噎到了,我说也没多少了,不到一半,别倒了,你不嫌我脏就直接喝了吧。她笑了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些,留下一点放进了她的袋子里,说是留着一会再喝。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扎着个马尾辫不是那种女汉子的形象,体型匀称,皮肤黝黑,手指粗短,看着应该没少做过力气活。她问我为啥不去吃饭,我说朋友会帮我带上来,说到这我发了微信给刘涛,让他多带一份盒饭和一大瓶装的矿泉水。之后她说我还小,应该多吃点,工地工作苦,别亏到自己,我把话反问了她,她说

“我不一样,男人死了,剩我跟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还在上学,三女儿今年也要上学了,挣不到钱再不剩着点用…我少吃点倒是没啥,就怕孩子没得吃,现在都还小,这没爹了也不懂的多,辛亏是女儿,是儿子就更不好弄了,还得娶媳妇,哈哈”

说到最后她竟然笑了,问我结婚了没,我说没有,听后她说我一定要对以后的老婆好点,女人很累的。说着她坐地上背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刘涛上来吵醒了她,刘涛问我吃那么多吗,要两份饭,我把其中一份给了她,她不要,我说没人陪我吃我吃不下饭,她让刘涛吃,刘涛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一再推让她终于同意自己吃。说是第一次吃这盒饭,因为15块钱一盒,这是她一天的饭钱。吃完饭临走,我没说话把水装进了她的袋子。她没有再拒绝,看着我和刘涛说了声谢谢。

那天晚上,我问刘涛对他老婆怎么样,因为见他跟老婆每天晚上都电话里聊的像刚谈恋爱一样,刘涛叹口气说,和那女人一样,只是调换了角色,两个女儿了,想要个儿子,他老婆却说没钱你拿什么要儿子,一天不哄就要闹离婚,要不到工程款借钱都要打给他老婆,5月20号那天,刘涛借我1314块钱做红包发给了他老婆。。。

工地那一个月时间里,在楼上干活累了就到窗前吹吹风,经常会看到那个女人推着装满水泥车子的身影。有些人,只为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抛弃尊严,不在乎外人怎么看自己,超负荷努力付出只是为了家人,置自己于不顾,家人是这些人活下去的动力。在住着近千人的工地生活区,多少人一年时间甚至几年时间都‘抛妻弃子’没日没夜的在挣钱,对他们来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赚到钱,浪漫?享受生活?这些都是奢望,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回家过年和家人一起。

在我离开工地之前,遇到了那个女人,当时她在跟工头要工钱,因为家里要收麦子,孩子要交学费。刘涛跟他们工头认识,帮说了几句话答应了她下午给些工钱,她执意要送我去坐车,在路边有个水果摊,她给我们俩一人买了一块西瓜,自己没有买,平时我都不可能吃马路边这些摊位东西的,而那块西瓜,我一口气吃完了…

又到春节,那女人应该跟女儿一起在过年吧,对于孩子来说,妈妈比钱更重要,祝她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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