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菲有限责任公司，这是甘如水的父亲从无到有一手创办的公司，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飘摇，逐渐成长为一个地方的中型企业。
现在，交到了甘如水的手上。
公司的会议室里，甘如水正在跟公司内的高层开一个极重要的会议。
甘如水站在会议室的前面，严肃地说道：“再有两个月公司就要公布财报了，我希望在财报公布前，公司的产品利润能有一次突破，原因你们也知道，爸爸刚刚去世，而我接管公司，有无数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看咱们公司的笑话呢。”
话音未落，众人正要鼓掌，忽听“叮”的一声，甘如水的手机响了。
甘如水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果然又是刘珊凡发的无关紧要的微信，虽然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在吗”，却让他不禁有些烦躁。
自葬礼那天后，刘珊凡每天都不厌其烦地给他发微信，内容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可他在第二天就不胜其烦了，只是碍于情面，没有直言而已，可他几乎不会回刘珊凡，即便回复一句，也只是三两个字。
甘如水觉得刘珊凡早该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可刘珊凡却像一个愣头青一样，还是直愣愣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如今，还打扰到了他的工作！
甘如水有些生气地把手机又塞回衣兜，深吸了一口气，对众人接着说道：“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目标，我希望对产品进行一个全方位的优化，无论是功能，还是它的运营。技术的事情交给王叔去做，今天这个会议，主要就是讨论一下产品接下来的运营战略。”
说完，甘如水对着坐在桌子靠前的“王叔”点点头，他叫王天戈，是他们公司技术部的一把手。
却听王叔应是之后，甘如水正要再说几句鼓励的话，却听“叮”的一声，手机又来微信了，甘如水心中愈加烦躁，又拿出手机，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调成静音的时候，甘如水不免看到了刘珊凡发来的微信：“我刚刚吃白菜饺子的时候，把醋和酱油弄混了，饺子蘸酱油好难吃啊。”
如果不是现在，他本应该会被气笑的。
甘如水又看向了众人：“总之，现在我想请大家集思广益，敲定公司接下来一个季度的运营战略。”
话音未落，甘如水看向了坐在中间的一位跟他差不多年龄的男人，面带期待：“晓宇，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他叫朱晓宇，是甘如水的得力下属，甘如水欣赏他的能力，因而在工作上，也对他多有信任。
朱晓宇面露难色地道：“抱歉，我一时……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点子。”
甘如水有些失望地点点头，看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人，问道：“刘叔，您呢？”
刘叔也是他们公司的高层，曾经是他父亲的得力下属，如今，是市场部的一把手。
刘叔站起了身来，正要开口，忽听“嗡嗡”声响起，甘如水脸色一僵——刘珊凡又发来微信了。
这次由于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虽然没发出恼人的提示音，却同样发出了恼人的嗡嗡声。
甘如水心中赌气，不再管它，而是又看向了刘叔，微笑道：“刘叔，您继续说。”
刘叔点点头，道：“我认为咱们可以采用爱国战略。”
甘如水心中一动，不禁念叨了一句：“爱国战略？”
刘叔道：“对，咱们可以把咱们公司包装成民族企业，把咱们公司的产品包装成一种爱国的象征，暗示消费者买咱们公司的产品就是在支持国货，就是在爱国！”
甘如水眼前一亮，又有点迟疑地道：“这个点子倒是不错，只是……”
刘叔又补充道：“这样的手段在商界早有先例，而且据我所知，反响都十分不错，咱们如果采用这样的手段，一定能让产品的风险大大降低，销售额更上一层楼。”
甘如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动心了。
“不！”王叔忽然叫道，“我不赞同。”
甘如水讶异，向王叔问道：“王叔，您的意见是？”
王叔想了想，沉声道：“咱们的产品的研发周期有半年之多，当它完成的那一刻，我毫不怀疑这是一个好的产品，直到现在也是。与此同时，这件产品也是我们几十位工程师通过夜以继日脚踏实地的努力，才换来的！
“这没错。”甘如水应道，“我想在座的每一位都跟您抱有相同的看法。”
“那我就想问为什么。”王叔顿了顿，“为什么一件堂堂正正得来的好产品要采用欺骗的手段营销？我们并不是一家民族企业，而我们做这件产品的初衷也并不是爱国。”
“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们的消费者会选择更好的产品？为什么不相信我们自己付出的认真与努力、确实可以令一件产品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会议室里的高层这时都沉默了下来，静静思考起王叔说出的话。
甘如水也不禁怔了一下，可他很快就安慰自己，这只是搞技术的人天真的想法——这市场千变万化，谁又敢断言，好的产品就一定有好的市场呢？
甘如水斟酌了一下话语，正待说话，却见这时刘珊凡又来了一条手机，手机“嗡嗡”地振动了起来，恰好掉落出来，又打断了会议！
甘如水拿起手机的时候，又不经意间看到了发来的微信：“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散散步的，今天的阳光特别好。”
甘如水烦躁愈盛， 但念及现在是重要时刻，还是强忍住怒火，对王叔缓言说道：“王叔，您先别激动，您的意见我会听取，刘叔的意见我也会听取的。”
王叔见状，有些失望地道：“甘总，我知道您这句话什么意思。您……”
甘如水打断道：“王叔，你毕竟是搞技术的，这运营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吧。”
王叔摇头道：“我的立场还是不会改变的。”
甘如水头疼王叔的冥顽不灵，这时，刘珊凡又发来了一条微信。
“嗡嗡”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甘如水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对众人强笑道：“大家稍等一下，我得去打发一个无聊的人。”
走出会议室，甘如水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这时，刘珊凡又不合时宜地发来了一条微信：“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健康也很重要啊”。
甘如水马上回了一条：“我只说一遍，现在是工作时间，永远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发微信！”
手机总算清静了下来！
甘如水转过身来，正准备回去开会，就见朱晓宇从会议室内走了出来，面带关切的看着他。
朱晓宇问道：“如水，怎么了？这大早上的，谁老给你发微信啊？”
“一个女的，”甘如水皱了皱眉，“就前几天，她突然出现在我爸爸的葬礼上，非要加我的微信。我拗不过她，同意了。加了之后她就离开了，谁知道这几天来，她一直不停地给我发微信，都快把我烦死了！”
“啊？”朱晓宇诧异地问道，“她为什么要加你的微信啊？”
甘如水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道：“她说她爱我，还说高中我俩就见过面，可我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这么古怪？”朱晓宇念叨了一句，又问向甘如水，“那你怎么不删了她的微信呢？”
甘如水怔了一下，似是之前完全没想到过这茬，又道：“我只是觉得……她或许没有骗我，所以就把她的微信留着了。”
朱晓宇更惊讶了：“你觉得她不是骗子？”
甘如水迟疑地点了点头。
朱晓宇脸上忽然升起了好奇地神色，问道：“你能给我看看在微信上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甘如水道：“有何不可？”
说着，甘如水把手机递给朱晓宇。
朱晓宇拿到甘如水的手机，看到了他和刘珊凡的聊天记录，从下往上翻去，脸上由轻佻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当朱晓宇把手机交还给甘如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几近严肃。
甘如水见状，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朱晓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我想到我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了。”
甘如水讶异道：“是吗？她也……”
朱晓宇打断道：“如水，咱们这一行，能遇到的真实本就不多，你有幸遇见了一个，即便不喜欢，也好好珍惜吧。”
朱晓宇的两眼炯炯有神，极为真诚。
甘如水愣住了，他问道：“你认为她不是骗子？”
朱晓宇想了想，忽然对甘如水意味深长地道：“有人受滴水之恩而涌泉相报，有人受生死之恩而恩将仇报，这世上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好朋友也会背后插刀，在真相大白之前，人连善恶都分不清楚，又怎么敢断言谁是骗子，谁又不是骗子呢？”
甘如水仔细想了想朱晓宇的话，虽然觉得道理不假，可却也不禁觉得他话里话外透着古怪，忍不住又问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晓宇，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啊？”
朱晓宇似乎心生感慨，闻言，又驴唇不对马嘴地答道：“我只是最近一些感触——我忽然发现，我在小时候被教导的很多道理，比方说‘正直’，比方说‘诚实’，或许相信这些东西的人也没那么愚蠢，他们至少活得轻松而坦然，不是吗？”
甘如水皱着眉头问道：“晓宇，你在说什么？”
“我……”朱晓宇似乎微微慌乱，“我只是想到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却从没谈过工作之外的事情，今天难得有机会，就多嘴了几句。”
“咱俩之间，从来不会谈及生活的。”甘如水觉得朱晓宇真是古怪极了，不禁有些担心，“晓宇，你是不是生病了？刚才开会的时候，见你也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没。”朱晓宇看着甘如水关心的双眼，又道，“或许也有点发烧吧，这几天可真冷啊！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那你可得多注意身体。”甘如水嘱咐了一句，看着朱晓宇转身回到会议室的背影，又问道，“对了，晓宇，刘叔和王叔的意见，你支持谁的啊？”
朱晓宇的背影停滞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对甘如水说道：“你是老板，你决定。”
话音未落，朱晓宇就又转过头去，回到了会议室内。
甘如水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他觉得朱晓宇一定是生病了。他又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没再有微信发来，可他此时竟然没觉得有一丝庆幸。
甘如水惊讶极了，又发了一会儿呆，把手机的振动模式调回了铃声模式，才走回到会议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