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河畔豪庭。
警笛声呼啸而来，划破了此刻的静谧；警灯闪烁，撕裂了暴雨冲刷着的黑夜。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原本入住率就不足一成的小区更显得诡异而凄凉。
刘敏干净利索地从警车下来，头也不回的直奔案发现场。刚从现场过来的实习警员杨小柒立马掉头小跑跟在刘敏身后。
现场什么情况？刘敏问。
死者叫杜月娥，女，58岁。初步判定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死亡，但死者双手被反绑在椅子后面，有他杀嫌疑。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均完好，没有破坏和强行进入的痕迹。
谁报的警？
死者儿子的女朋友。
1
妈妈，奶奶要杀我。
向娜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被惊醒。这是第几次了？不记得了。向娜望向身旁熟睡的杜涛，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紧紧地。
疲累的身体无比清醒，向娜却再难入眠，泪悄无声息的，心被一阵阵的敲碎，好疼。
刘敏仔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柔弱女子。没有惊慌，没有紧张，更没有悲伤。
昨晚，是你报的警？
是的。向娜答道。
说说具体经过吧。
昨晚，我大约9点左右到家，一开门便看见杜阿姨连人带椅子倒在客厅中，我走近一看发现她双手被反绑了，觉得不太对劲就跑到门卫室叫了保安过来。后来，保安说她死了，我便报了警。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是9点？
我平时6点下班7点到家，昨天我临时加班2小时，所以应该是9点左右。
根据邻居们的笔录，你和杜月娥关系不太好。
是的。向娜毫不避讳的说道。她不希望我和杜涛结婚，总因为一些小事刁难我。开始我还忍着，可后来实在没忍住就和她在小区吵过几次。
显然，向娜的逻辑很清晰，语速不快不慢。听不出什么异常，除了有点冷漠。未来婆婆昨晚死了，她却如此平静，这个女人要么是心理素质极好，要么就是她真的不在乎杜月娥。
即便是你怀孕了，杜月娥依旧刁难你？
向娜愣了一秒。
警察怎么知道她怀孕的事？可，怀孕和杜月娥的死有什么关系？
是的。杜阿姨总对杜涛说，我是仗着怀孕逼婚，我是为了钱才和杜涛在一起的。可，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说完，向娜冷漠的脸庞浮出一抹不屑的浅笑。
2
两年前，向娜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就职。那时，她还是个爱笑的姑娘，美丽而善良。
和杜涛的相遇也没有浪漫的情节。刚开始，向娜对这个男人并不感兴趣。毕竟，杜涛大她10岁；毕竟，追求向娜的小伙儿也蛮多。
一年后，在杜涛猛烈的追求攻势下，向娜终于妥协了。朋友们不理解，可向娜说，杜涛给了她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对向娜来说，是奢侈的。在向娜的记忆里，没有父亲这个词汇，母亲因为个性要强没有再婚，独立却繁忙，也没有时间陪伴她。
向娜很懂事，不哭不闹，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独立的孩子。独立其实正是向娜孤独的伪装。
那事实是怎样的？
刘敏察觉到那一抹浅笑，追问到。
思绪被拉回，向娜沉默了几秒，问刘敏索要了杯白开水，可她并没有喝。
事实上，杜涛骗了我。
向娜说的很慢，带点怒气。
刘敏没有追问，职业嗅觉告诉她，接下来的对话很关键，欲速则不达。刘敏平和的注视着向娜，说，要不要先休息下。
沉默。
向娜调整了一下坐姿。稍微平静的继续说道，杜阿姨出现前，我并不知道杜涛离过婚，而且还有个12岁的女儿。
如果我知道。
向娜停顿了一下。
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命运就是那么可笑，也是在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杜涛哭着求我，说爱我会对我好。我便心软了。
向娜眼角泛起了泪光。刘敏有点心疼的递上纸巾，问到，你还爱他？
不知道。
如果没有孩子，我应该会离开吧。
向娜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3
后来呢？
向娜将杯子放回桌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安。她有点犹豫，脑海中闪现出昨晚的梦境，心好痛。
孩子莫名其妙死了。向娜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紧紧地。
刘敏捕捉到了向娜的变化，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死掉？
是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死掉？
向敏喃喃自语着。
不对，不是莫名其妙死掉的。
向娜语气忽然升高，情绪激动的哽咽着，听上去更像是控诉。是杜月娥杀了我的孩子。
那天，她一反常态给我炖了鸡汤，第二天，我肚子就疼了起来。医生说，胎儿没有胎心，死了，胎死腹中。
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杜月娥，她杀了我孩子！
所以，你杀了她？
向娜没有回答，过了许久，缓缓说道，如果可以，我是想杀了她。
向娜眼中闪过的坚定，让刘敏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但，在遭遇了变故后，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也正常。
师傅，根据向娜单位的指纹记录和街道监控录像显示，向娜并没有作案时间。杨小柒将最新的案件进度报告，递到了刘敏眼前。
刘敏望着向娜离开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来的无奈涌上心头。
师傅，向娜蛮可怜的，她应该不是凶手吧？
杨小柒问到。
向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柔弱，至少心理素质是极好的。在真凶没有抓到之前，继续暗中跟着吧。
4
比起向娜的淡定，杜涛显得格外不安。
案发当天你出差，都有谁知道？
刘敏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出差是临时决定的，只有我妈，向娜和公司行政知道。杜涛愣了一秒，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是，随即又被他打散了。
事实上，母亲与向娜的不和，杜涛是知道的，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已经违背母亲的意愿，坚持娶向娜为妻，所以对于母亲的故意刁难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而对于向娜，他虽然满怀歉意，但也仅仅只是歉意而已。他不会为了向娜而与母亲为敌，他能做的只是，周旋。
是的，自私的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
即便是向娜跟他控诉，母亲杀了他们的孩子，他也觉得这不是最坏的情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是为他好，而向娜终究会体谅自己的。杜涛对自己说。
案发当天，向娜加班，杜涛出差都是临时起意的，这让刘敏有点介怀，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向娜说，杜月娥杀了你们的孩子？
那只是向娜的臆想。
杜涛肯定的回答道，很明显他十分信任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我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我，她为了我没有再嫁，她那么的疼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去杀了自己的孙子？哦，对。她对婉婉（杜涛女儿）也是极好的。
可杜月娥不喜欢向娜，还时常刁难她。
她只是暂时没有接受向娜而已。她怕向娜同我前妻一般，骗我。杜涛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是我活该，硬要跟前妻结婚，原本我妈是坚决不让的，后来看在我前妻怀孕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的。
事实上，我妈是对的。前妻跟我离婚，拿了五十万，她才同意放弃婉婉抚养权。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心一意帮我带婉婉，我知道我妈是真心对我好的。她只是怕了，怕向娜借着怀孕骗我结婚，骗我钱。她终究是为我好。
很显然，在杜涛心里，天平已经倾斜了，刘敏察觉到，杜涛在说到杜月娥时的神情，是崇拜，是错觉吗？
5
两个月前，河畔豪庭杜涛家。
真是令人讨厌啊……那些被命运眷顾的有钱人。
馒头站在宽敞的客厅中，看着这精致的装修，有点不适应，但更多的是躁动，阴暗自卑的嫉妒在心里暗自滋生着。
馒头以前成绩不错，可因家里贫寒，不得已高中时候就放弃了学业，外出打工，补贴家用。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可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司机。
拿着低微的工资，24小时听从领导的差遣，哦不，是听从所有人的差遣。他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因为他知道父母还指望着他挣钱回家，可是心里头压抑的情绪愈发强烈。
为什么同样身而为人，命运就这么不公平呢？
馒头永远都记得那个夏末初秋，女友穿着清凉的短裙，拿着作为生日礼物的LV新款手拿包，挽着油腻大叔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和刺耳的话语——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女友说。
来，喝点水。
一个声音响起，将馒头思绪拉了回来。
今天真的是太麻烦你了。突然下雨，打不到车，我这大包小包的，要不是你开公司的车来接我，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馒头苦笑，没有回应。若不是杜总的指示，这差事，他可不愿意。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馒头尴尬的走向露台，接起了电话。
啊，爸，身体怎么样？……哦，我好着呢，让妈接个电话……妈，你别哭，钱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的。嗯，我好着呢，不行我下个月请个假，回家一趟吧……不麻烦不麻烦，先这样啊，我现在还有点事儿呢。
馒头挂了电话，望了望周围，这里的风景可真美啊。
你是遇到什么事儿吗？
没。没什么。馒头说。
我有件事儿，想麻烦你帮下忙。事成，我给你五万。
见没有立即拒绝，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很简单，只需要你帮我教训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我先给你两万算定金。
馒头犹豫了会儿，伸出洁白纤瘦的右手接过了钱。
6
向娜是在回家途中遇见馒头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向娜有点疑惑。馒头看起来有点不安，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馒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走向向娜。
我要走了。馒头淡淡的说道。
嗯。向娜低下头。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向娜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警察吓呆了。
馒头脸色一变，转身向前狂奔，但警察也早有准备，迅速上前将他放倒。
一切都太快，让向娜有些惶恐。杨小柒亮出证件，礼貌地对向娜说到，很抱歉，你又得跟我走一趟了。
向娜茫然地跟杨小柒上了车，看着馒头被押上另一辆警车，她忽然有种不安的念头。
7
向娜回到审讯室，刘敏已经在等她了。向娜手足无措地坐下，刘敏撇了一眼桌子对面的女子，将一叠照片扔到了向娜面前，说到，说吧，你和馒头是什么关系？
向娜的目光扫过照片，那全是她和馒头的合照。向娜咬着牙。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是杀了杜月娥的最大嫌弃人。
这不可能！向娜一惊。有证据吗？
怎么？你这么确定我们没有证据？刘敏紧盯着向娜，她动摇了。根据小区前100米超市的监控，我们发现他当天下午去过河畔豪庭。
去过河畔豪庭，并不能证明他一定去的是我家，更不能证明他杀了杜月娥。
刘敏头稍稍侧起，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微微点头。
是的，光凭这点不能做出判断。但是，就是刚才，我们从死者手指甲里提取的凶手的皮肤组织，DNA已经出来了，确定是他无疑。
DNA其实是没有的。刘敏只是玩了一个审讯技巧，她相信要唬住向娜并不困难。
向娜瞪大了双眼，依旧一脸不相信。他……我以为他是一个老实人。
别装了。刘敏眉微微一挑。你和馒头根本不是‘没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从一个月前，你们就开始频繁接触。你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你们之间，要么是情侣，要么就是一起在密谋什么。
8
向娜沉默了良久。我们之间确实有接触，但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去杀杜月娥。难道你怀疑是我让他……
你想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刘敏冷笑到，我们查到一周前你曾转了两万块给馒头。这便是你买凶杀人的证据。
刘敏将银行交易记录丢了出来。
那钱是我借他，给他父亲治病用的。
向娜眼神闪烁，刘敏咄咄逼人，稳操胜券。别把警察想象地太无能。你用这笔钱让馒头，帮你解决掉杜月娥，你恨杜月娥，恨她杀了你孩子，恨她百般刁难、轻蔑你。没错，你可能没想过要杜月娥的命，但她心脏病发作的确是因为这个报复行为造成的……
刘敏的话停下来了。因为她惊讶地发现，向娜的表情竟然平静了下来。
向娜微微笑了笑，有点苦涩。我恨杜月娥，非常恨。孩子死掉后，我心就死了。我跟杜涛提分手，可是他不让，他跪下来求我，说不能没有我。
我恨杜月娥，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没有证据，我只有跟别人说说，才能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点。我承认我曾和馒头抱怨过杜涛，抱怨过杜月娥。可我没有杀她，更没有让馒头去报复她。如果你非要说，这两万块钱是买凶杀人的证据，我无话可说。
向娜的如负重释，反而让刘敏怀疑起了自己最初的揣测。
师傅，鉴证科送来的最新报告。杨小柒小声地将刘敏叫到了审讯室门外。
我们在案发现场卧室内床垫缝隙发现一只录音笔，录音笔本意应该是杜月娥为了监听杜涛和向娜日常谈话的。但却无意间录下了杜月娥和凶手的对话。证实，馒头是凶手。
杨小柒停顿了一下，但，和向娜无关。
9
我要你帮我教训一个人，我儿子的女朋友——向娜。
馒头抬起头，看了一眼杜月娥。站在他面前，这个富态而油腻的有钱人，跟当初他女友挽着的是同一类。
她只是为了钱，才和我儿子在一起的。杜月娥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馒头。照片里的姑娘看上去很清秀，也是为了钱吗？原来所有姑娘都和他前女友一般可恶。
我要你找机会强暴了她。杜月娥恶狠狠的说到，装什么清高，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我看杜涛还怎么要你。
这是要坐牢的。馒头冷冷的说到。他已经不太关心这些豪门恩怨了，在他看来，都是可恶的。
你先找机会认识她，多接触，坐实恋爱关系。到时候说是恋人是自愿发生关系的，没有警察会抓你。杜月娥胸有成竹地说。她不敢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把事情闹大，就算真报警了，我会用钱帮你疏通的，不会让你坐牢，你放心。
杜月娥很得意。再她来看，向娜胆小怕事，馒头沉默寡言都是容易掌控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注意过馒头看自己的眼光。那眼神里，带着厌恶与憎恨。
10
事情一直都向着杜月娥所预料的方向发展。馒头借由公司司机的方便，开始经常接送向娜。即便他们多次单独外出，即便杜月娥多次暗示杜涛，让其与向娜分手，可杜涛却毫无反应，这让杜月娥觉得有必要加快进度。
终于，机会来了。
杜婉婉参加了国外游学，杜涛又临时需要出差。杜月娥迫不及待地让馒头提前到家里来，准备等向娜回家，便下手，而自己只要提前出门，假装晚点回来，抓个现行即可。
可万万没有令杜月娥想到的是，馒头居然来跟她说，取消交易。
向娜并不是贪慕虚荣的人。馒头对杜月娥说到。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馒头已然发现向娜其实是善良的，更甚者只有向娜是理解和关心你自己的。
不，我必须要让向娜滚出我和我儿子的生活。杜月娥恶狠狠的说到。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则，我就让杜涛辞掉你！
馒头抬起头望着杜月娥扭曲的脸庞。他所憎恨的有钱人，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生活，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就活该如此轻贱吗？
你想想你病重的父亲……
杜月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馒头身手敏捷的制服住了。馒头看着反手捆绑在了椅子上的杜月娥，笑了。
你们有钱人真可笑。总以为能任意践踏我的尊严、总以为能轻易主宰我的命运。馒头自顾自地说着。哦，对，向娜跟我说，你杀了她的孩子，是不是真的？你们有钱人是不是越有钱越可怕啊？
杜月娥瞪大了双眼，大吼到，放开我。
馒头从卧室拿出三万现金，在杜月娥眼前晃了晃，说。想辞掉我？那我得先拿走我应得的东西。
放开我，我……呼吸不上来了……
伴随着馒头关门的声音，杜月娥想到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是她没有想到报应固然那么快就到了自己身上。她仿佛看见了地狱之门敞开，无数的恶鬼拉着自己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11
向娜站在阳光下，理了理头发，沉默地看着另外一边的屋子。她知道，馒头被关那里面，已经招供了一切。
你知道向娜那晚临时要加班吗？刘敏问。
不知道。可能是老天开眼吧，好人有好报。
知道杜月娥有心脏病吗？
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死，真的。
一切都是杜月娥的错。这是馒头最后的供词。刘敏望着这个清瘦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刘敏押着馒头走出警局时，迎面遇上签完字准备离开的向娜。向娜望了一眼馒头，什么也没说。擦肩而过时，刘敏停下，问，你知道她有心脏病吗?
向娜停住脚步，答，不知道。
刘敏喔了一声，离开了，留下向娜在原地。
向娜的情绪有点复杂。她忽然有些悲伤，可嘴角也扯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翌日，郊区南河发现一名男性尸体，警察赶到现场后，将尸体打捞至河岸边，法医断定死者为杜涛，疑是投河自杀身亡。
END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我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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