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新海诚 ,荔枝FM 787016L莫离朗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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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野贵树从种子岛的高中毕业之后,为就读大学前往了东京。为了方便上学,他在离池袋站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虽然从八岁到十三岁一直都住在东京,但除了当时居住的世田谷区之外,他对东京没有更多的记忆,世田谷以外的东京对他而言就像一片陌生的土地。与陪他度过青春期的小岛居民相比,他觉得东京人野蛮冷漠而且言辞粗鲁。人们会在街上若无其事的吐痰,道路两边散落着无数烟蒂和细小的垃圾。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饮料瓶、杂志和便利店的便当盒,他不明白。
在他的记忆中,东京应该是个更和谐更高雅的城市。
不过,无所谓了。
总之,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他想。经历了两次转学,他学会了让自己融入一个新环境的方法。而且,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孩子了。牵着父母的手,从大宫开往新宿的电车中看到的景色,与自己所熟悉的山间风景完全不同。他觉得,这里不是自己应该逗留的地方。但数年后,在从东京转学去种子岛的时候,他还是体会到了那种被环境拒绝的感觉。飞机降落在岛上的小机场,在父亲驾驶的车里眺望车外除了田地、草原、电线杆之外空无一物的风景时,他心里,满是对东京强烈的乡愁。
最后,哪里都一样。
而且,这次我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到这里的。装行李的纸箱在屋里堆得满满的,还没被打开,他望着窗外东京的街景,这样想着。
他想,四年大学生活没什么可说的。虽说理学部的课程很多,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学习,但除了必要的时间之外他都不曾去学校。他将这些时间用来打工,一个人看电影,逛街等等。在为了上学而走出公寓的日子,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依然会跷课,去前往池袋站途中的小公园里用读书消磨掉一整天。公园里来往的人数之多和类型之杂曾让他目眩,但很快,他也就习惯了。在学校和打工地点认识了几个朋友之后,其中的大多数还是随着时间流逝联系逐渐淡了,但其中的极少数人却和他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有时他会叫上一两个朋友,在自己家或是在朋友家,边抽烟并喝些廉价酒边聊各种各样的话题度过通宵。四年之后,一些价值观悄悄发生了变化,但有些价值观却比以往更加牢固。
大学一年级秋天,他有了女朋友。那是他在打工时认识的,一个与他同岁,老家在横滨的女孩。
那时候,他通过大学生协会得到了打工机会,内容是在午休时卖便当。他本想在校外找份工作,但学业太忙,这份能将短短的午休时间变成金钱的工作还算合适。第二堂课结束的十二点十分刚过,他就必须跑向学生食堂,将仓库内装着便当的箱子拖出,搬到贩卖点。卖便当的共有两个人,一百个左右便当大概三十分钟就会卖完。那时离第三堂课开始还有大约十五分钟,于是两人便会坐在学校食堂的餐桌边急匆匆地吃午饭。这样的工作进行了大约三个月。那时他的搭档,就是那个横滨女孩。
对他而言,那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事实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她教会他的。在与她度过的日子里,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和痛苦。那也是第一个与他发生了关系的女孩。人类原来拥有这样多的感情——其中分为自己能够控制和不能控制的,但不能控制的居多,嫉妒和爱情都不能通过他的意志决定——他第一次明白。
与那女孩的交往持续了一年半。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男生对女孩的告白,成为了二人分手的契机。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远野,但远野好像并不是那样喜欢我。这我明白,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女孩这样说着,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没这种事,虽然他这样回答,但还是感到,她会有这种想法自己也有责任。所以他放弃了。他这才明白,心疼的时候其实连身体都会感到强烈的疼痛。
他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因为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前,两人一同坐在学校食堂的餐桌边急匆匆吃午餐的样子让他印像太过深刻。他总是吃些方便食品,而她却总是从家里带来小小的手工便当。她穿着打工的衣服,仔细地咀嚼便当的最后一粒米。虽然她的饭量连他的一半都不到,但每次都比他吃得慢。当他用这件事来打趣她的时候,她有些生气地回答道。
“远野你也吃得慢点啊,真浪费。”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她所指的是两个人一起在食堂度过的时间。
第二位与他交往的女性,同样是通过打工认识的。大学三年级时,他担任了补习班讲师的助手,每周四天,他得在上完课之后,赶到池袋站坐山守线到高田马场,然后换乘东西线前往补习班所在的神乐扳,小小的补习班,只有一个数学讲师和一个英语讲师,来打工当助理的人包括他,却有五个。他是数学讲师的助手,数学讲师三十五岁左右,看上去年轻而有亲和力,与妻子在市中心安了家,工作上非常严谨,能力和魅力给他带来了非常高的人气,这位讲师将因为应试教育而变得枯燥乏味的数学高效率的教给了学生们,但同时,也将纯粹数学的意义和魅力巧妙的编制进授课中。由于担任了这种讲师的助理,他对在大学所学的解析学的理解也更深了,不知为什么,讲师对他非常欣赏,只有他这一个学生助理不用干点名、管理和算分之类的杂务,反而,多会将一些补习测试的草案编制和高考出题倾向分析之类的重要工作交给他,而他也尽自己所能去完成这些工作,因为这些工作非常有价值,所以工资待遇也不坏。
学生助理中有一位女孩是早稻田的学生,她很漂亮,比他身边的任何女性都漂亮,她有一头美丽的长发和大到令人惊讶的眼睛,个子虽然不算高,但身材出众,他觉得她有一种野性美,犹如精悍的小鹿或在高空飞翔的鸟。她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是学生还是讲师,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频繁的上前和她搭话,但,他总是避得远远地,所以,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某种倾向,极端的说起来,就是某种扭曲的东西。无论是谁向她搭话,她都会毫无例外的对那人展现出自己那充满魅力的笑容作为回应,但除了必要的时候之外,她绝不会主动向别人搭话,而周围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孤独,反而因为她这个特点,将她想象成一个非常可爱的女性。“虽然是个美女,但却不高傲,是个谦逊的人。”这就是周围人对她的评价,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并不打算订正这个说法,也同样,并不想知道,会令人们这样以为的原因。如果她不想与人们交往的话,那就随她去,人有各种各样,不管是谁都会有一点扭曲的思想,而且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伤身的好,他这样想。
但那天,他不得不与她有了接触。十二月,圣诞节前的寒冷冬日,那天,数学讲师因为有急事回了家,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在补习班里做测验的准备,两人一起呆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发现她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当时埋头设计试题的他,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气息,不由得抬起头,然后他看见,对面座位上的她正垂着头微微地颤抖着,眼睛虽然对着纸面挣得大大的,但明显心思没有放在那里,额头上还满是汗珠,他吃惊地询问着却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只得站起身摇晃着她的肩膀。
“喂,扳口,你怎么了?没事吧!”
“药......”
“啊?”
“药......我要吃药......给我饮料。”
她的语气异常平淡,他急忙跑出房间,在补习班走廊上的自动幡货机买了茶,打开,把茶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从脚边的包里取出一板药片,“三粒”,她说,他将三颗黄色小药片取出送进她的口中,并喂她喝茶,指尖触碰到她的嘴唇时,他感觉到了惊人的热度......
他与这位女性只交往了短短三个月,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痛苦,他想,这痛苦肯定同样也留在了她的身上。那是他第一次那样迅速地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如此憎恨曾经深爱的人!------前两个月里,两个人都在考虑如何让对方更爱自己,而第三个月,两个人都在思考如何给对方留下决定性的痛苦。
虚幻一般的幸福和恍惚的日子结束后,开始的,是几乎无法对人启齿的,备受煎熬的每一天,彼此对对方吐出的全都是不该说的话语,但是,这还真是不可思议呀,他想,明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给自己留下最深的印象,却还是两个人交往前的十二月的那天------那个冬夜,她在吃完药不久后,脸上就恢复了生气,他大大的吸了口气,就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罕见景象,比如,眼看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谁都不曾见过的花苞绽放的景象,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不能再一次失去这样的一个存在------即使,她在与数学讲师交往,也完全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