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在90年代的时候,姥姥家所在的村里,新建了一所小学。由于父母是双职工,家里还有老大老三,老大已经在县城上初中了,老三尚在幼儿园,而我上小学二年级。于是就把我下放到了姥姥家,我也就近,在村里的那个小学就读。
父母在县城上班,老大已经不需要怎么照顾了,老三还离不开父母,于是就把我舍弃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不让我在家里也就罢了,还把我发配到农村,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最终我也只能怀着沮丧和怨恨的心情,来到村里。
姥姥所在的村子叫东古村,离县城有20多公里,位于一个山窝窝里。记得那个时候还没有通柏油路,就是一条不宽的乡间土路。没下雨的时候,摩托车一过就灰天抢地的。下雨的时候,泥泞的路连自行车都无法通行,只有大马车才能够不受阻碍。
我就是坐着舅舅的大马车回来的。东古村是一个不大的村庄,不到200户的人家,却分散在一个很大的区域里。家家户户并不紧挨着,而且每一家的院子都很大。院子里不仅种有各种蔬菜,还会种着不少果树,而村里村外随处可见的一片片枣树林,更是一大景观。
那个时候姥姥家里还有土炕,我的到来显然让姥姥很高兴,她早就为我在土炕上,铺好了新的被褥,还有那个别致的,散发着稻香的特制小枕头,而我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高兴起来。
第二天我就被带到了村里的小学校,看到这一帮灰头土脸的小孩儿,我就更加的没有了兴致,也更加的孤立无助了。虽然有舅舅家的建明陪着我,但是他们都说土话,而我说的是普通话。很明显那帮土孩子,肯定在背后里一直笑话我呢。
不过意外的是,我的老师竟然是小姨,而恰好小姨也说普通话。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因为只要我一看她,她肯定就在看我,所以我就断定,她肯定一直在偷偷的看着我,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笑容给了我些许安慰。
我一般都很少说话,小姨总是会问我一些问题,我都是能不说就不说,小姨也从不生气,笑着摸摸我的头,就当我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似的。好在她并没有在课堂上主动提问我,而只是在课余时间,来到我的身旁,表示一下关心。
二
姥姥的家离学校不远,但是也要翻过一座山坡,而山坡上就是很稠密的枣树,期间还夹杂着梨树、榆树、核桃树和花椒树,每当果树开花的时节,漫山遍野的花香,就弥漫着整个村庄。而当大枣泛红的时候,也是我们小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漫山的果实尽管随便摘吃。还有姥姥家里自酿的米醋,那种酸溜溜的香气直沁心脾,终生难忘!
姥姥做的饭和妈妈做的饭味道不一样,虽然没有更多的白面大米,但是每一顿的饭菜总能不重样,别有一番滋味儿。而且小姨也在姥姥家住,这让我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过了一个来月,我已经可以一个人出去,找小伙伴玩儿了。村里的每一个山坡,都几乎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们甚至还能用自制的弹弓,把野山鸡打下来,然后我们再把野山鸡糊满泥巴,做一个美味的烧烤。
每每当我们玩得乐不思蜀的时候,小姨就会找到我,再一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山的后面了。
“你为什么总是能找到我?”我纳闷地问小姨。
小姨总会拍拍我身上的灰尘,拉着我边走边说:“因为我有法力啊。”
“那什么是法力?”
“法力就是,你就是跑的再远,我也知道你在哪里,也能把你找回来。”
有这么神奇吗?小姨在我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
我记得有一次妈妈来看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好久没见到她了,我都有了一点点生疏感,不过看见妈妈瘦削的脸庞,我还是不敢再高声说笑,而是乖乖的在一旁写作业。妈妈总给我严肃的表情,我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呢!
当妈妈要离开的时候,我哭了个天晕地转,看着妈妈头也不回的远离了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弃儿一般,任凭姥姥和小姨再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我不记得那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小姨在不停地跟我说话。像是在给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但是我没有听懂。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好像是要把她的法力传给我,我就想如果我有了这个法力,那么我就能够找到妈妈在哪里,我就可以去找她了……
可是小姨说的是什么咒语啊?我听不清也听不懂,就伸出双手叫着小姨的名字,小姨把我抱住。我哽咽着,语无伦次的说:“小姨,我要你的法力”。就听见小姨说:“好啊,但是你不能再哭了,法力只能传给坚强的男子汉!”
从那以后,我只要一见小姨没事了,就缠着她让她教我法力,而小姨总是让我先做这个,然后再做那个,并说要想得到真正的法力,是有条件的!
有时候小姨见我没有了耐心,就给我讲故事,其中居然鬼故事很多,吓得我现在都还有一些阴影,似乎一做坏事,鬼就会在晚上找上门来。
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去找姥姥:老鼠会不会成精?然后半夜出来咬人;有没有像蚂蚁一样大的小人?会趁人不注意钻进人的耳朵里;树林里会不会有妖怪?每到天黑的时候就会守在那里……姥姥就会郑重其事的对我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上次你二舅家的建明,就被小鬼儿缠住了呢!不过这些鬼都是晚上才会出来,只要不出门儿,不做坏事就不会有事的。
我真的被小姨的鬼故事吓住了,也不敢再过多的缠着小姨了,但是心中对那些鬼故事,却一直记忆犹新,越想忘掉,却又怎么也忘不掉了!就这样,我在姥姥家乖乖的度过了一年多。
三
后来妈妈把我又接回了城里,姥姥和小姨坚持要把我送到城里,我们就一同坐着大马车,从村里一直走到了县城的家里……
姥姥和小姨当天就要返回村里了,小姨笑着对我说:“我要走了,你会哭吗?”
我摇摇头说:“不会,我怕晚上有鬼”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不用害怕有鬼了!”小姨拍拍我的脑袋说道。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小姨,天要黑了,要是遇到了鬼怎么办?”
“我有法力啊,鬼见了我都要害怕的!”小姨爽朗的笑声,让我坚信了她的强大。
时间流逝,很快我就上了初中。小姨考上了交警部门,随后又结了婚。期间我给她写过几封信,陈述自己的苦闷,虽然小姨还是用一种鼓励的话语,但是却有了些生疏感。
再后来听闻小姨的丈夫因吸毒被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远走到太原。而我也远离了县城,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
自从妈妈病逝后,小姨似乎也变了,也渐渐的离开了我的视线,随后我们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可是她在我心中依然是那么的清晰:齐肩的秀发、总是饱含着笑容的圆脸、探寻而乐观的眼神,一米六多的身高、朴素却很合体的衣着,关键是她很会讲鬼故事,还有一种神奇的气质,一直围绕在她身边……
小姨,你在哪里?你说的那个法力,还没传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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