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今生——读阎连科的《日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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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了他的过去,你会原谅他的现在。

此书是倒叙的方式,从这个人的死,回溯到这个人的生,并不漫长的一生,不过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正还在不惑之际,却如注定般要被死亡。

即使这是一道无法勘破的咒语,但总不甘心错过任何一丝一毫继续活下去的可能。哪怕是以兄长之名,以村长之威,司马蓝让自己的两位亲弟,去医院割卖皮;哪怕是以爱之深,以情之切,司马蓝让爱着自己的独身女子蓝四十,去省城卖皮肉。这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他有活过四十岁的可能。

他自然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因为他是村长,因为只有他活着,才可以让村人重新拧起一股合力将修至一半的灵隐渠修完工,让村人喝上“好”的水。从此,也许村人们的生死大限也就会改写被拉长。

当司马蓝依赖着亲情、爱情的牺牲,进行了那场被寄予着生之奇迹的手术后,他如重生般,恢复了活力。他继续是三姓村的村长,无论是姓司马还是姓杜或是蓝,众人都须以他为首是瞻。他就是这个村的权威。但是,这样的他,是让人生恨的,恨他是一声号令千军必动的专制蛮横,也恨他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无情冷酷。于是,当他终于没能活过那道坎,躺在已独自死去的蓝四十身边也死去时,似是应得的报应,不值得怜惜。

哪怕他辩解说因他是这三姓村的村长,他是身不由己。可到底是三姓村绑架了他的为人,还是他太看重了这村长之位。而这三姓村,一个地图上并不存在、属于无政府管辖的村庄,住那村里的人们,当他们头发还茂盛,肩背也挺直,皱纹也只是蜻蜓点水轻泛涟漪,一切都好像是人生中最志得意满时,却要如烛火突遇冷风吹,瞬间熄灭。这股冷风便是村人所称的“咽喉症”了。

只不过,若是始终如那井底之蛙,不知长寿为何物,也许他们会安于此状,逆来顺受。但当知晓了在三姓村之外的世间里,人是可以活到白发如稀雪,皱纹如深沟才会死去时,他们醒悟到,他们竟比那许许多多人少活了知天命、古来稀的年华。而这如何让人安心,如何让人情愿。于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争夺战便就人生代代无穷已了。

应是从第一任有村长之名的杜桑开始的。面对咽喉症,他不过以村长之令,边让村中男子让妇人不停地怀孕生子,边用自己在外漂泊时所学的接生手艺为产妇们接生,妄图让生的速度超过死的脚步,三姓村便不会消亡。

但不断怀孕生子,这对于妇人们,终究也是种苦难。于是,当第二任村长司马笑笑,也就是司马蓝的父亲接任时,他以村长之令,宁少种口粮,必得种油菜,然后吃上菜籽油,也许就不会得那“咽喉症”。可却在司马笑笑在任期间,遭遇那百年难遇的饥荒年。没有粮食可食的残酷竟让人暂时忘却了“咽喉症”。也就在这时,是司马笑笑让司马蓝懂得,所谓村长,一口之言,若要服人,除却本身强硬外,还必将自身利益让位于集体利益。这是对权力的觉悟,也是对权力的掌控。而自小耳濡目染的司马蓝,由此便立下日后必成村长的信念。

只是这村长之位在司马笑笑死后,绕了个弯,落到蓝百岁肩上。蓝白岁以村长之令,停种油菜,翻新土地,然后吃上新土所长食物,也许就不会得那“咽喉症”。但蓝四十这村长,为借外力翻那百亩之土,自己下跪,领着村人下跪,甚至祭献出女儿蓝四十的处子之身。但还是未能摆脱这咒语。只是,蓝百岁这村长是窝囊的,是屈辱的,他让青梅竹马的司马蓝和蓝四十终究成为相爱不相守的苦命鸳鸯。

于是,当司马蓝终接过村长这命定的使命时,他的所有专横、强硬、自私、冷酷,似乎都有了历史的缘由。在他的村长之身里,是青年时对村长蓝百岁的隐忍,是少年时对村长司马笑笑大义的震惊,是童年时对村长杜桑尸体的和解,是在母胎里那对人世间充满期待的一个挣脱。于是,便就理解了后来的村长司马蓝。

读至文中的最后,相比着,那司马笑笑、蓝百岁都以村长之职与村中妇人的苟且,竟也反衬了司马蓝只爱蓝四十而从未其占有的真正珍视。就只这一点,我信了他对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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