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即是命运的枷锁(五)

                      班主任家的阳台

小学六年级那年，换了一位新的班主任，他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年纪大概50来岁吧，对我们极其严厉。一次我上课走神，啪的一声，我感觉我的的脸火辣辣地烧了一整年，直到毕业，依然时不时地梦见他张着血盆大口，在我后面紧追不舍。

他爱抓各种各样的学生去他家里补习，学习好的、学习坏的、调皮的、内向的都跑不了。一天，他问我:你眼神老躲着我做啥？不做亏心事不用担心被我点名的。要是做了坏事，被我发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抓了王八还能跑了王五？

我当时哪里理解他的意思，也许原话也不是这个样子，我当时太害怕，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依稀记得大概是这个意思。

从同学的口中，我知道了他的家大概啥样子。就在教学楼的不远处是老师们暂住的地方，他是离教学楼第一间，隔了一片地，地里种着乱七八糟的庄稼和野菜，刚好他的屋子大，有一块突出来的地方，看着很显眼。

于是大家就调侃，校长的屋子，自然与众不同，地盘肯定比人家的大，估计那样子像修了个挺好的阳台，种着各种各样的漂亮的花朵。或许他就在那翘着腿，喝着茶呢。

自他和我那么一说后，我总感觉有一天我要挨抓了去。终于在一个雨天，当时我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往教学楼楼梯跑，晚一点就要迟到了。这时一个低年级的学弟也因为着急冲了上去，我俩砰地一下撞在一起，我毕竟年纪大一点，而且我在前面，所以他被我撞倒了，我看了他一眼，问了句:没事吧？他回答:应该没事。我也来不及理他，就急匆匆地跑了。

中午放学休息，我被叫到了班主任的屋里，终于见到了那一直令我好奇的阳台。

一张普通的书桌，四周链接着一块块木板架子，明显是自己手工搭的。木板上放满了各种教材和作业。校长就坐在那，而他的位置几乎刚好可以看到我们班教室里的大部分动态。离可见范围最近的一位同学，此时正在认真写着啥，曾经他最调皮捣蛋的，直到被校长叫了一次，后来上课特别乖。

我才知道他这个阳台的意思，难怪每个同学都要换座位，到他可见的范围内坐一坐。他就坐在那批改作业，所有人的举止几乎逃不过他的监控，我突然就极其害怕，甚至恐惧。

他看出了我的紧张，竟然很温柔地说:某某（我的名字），你别害怕，老师不是在监视你们，只是批改完作业看看平时你们的状况，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学生之间的斗殴，你们还小，不需要那么大压力的，别紧张，不发生欺凌之类的事情，老师不会叫你们的。

但是我哪能不害怕，接着他又细声细语地说:你平时上课努力，人也乖，为啥今天撞了人不带他去医务室去看看，万一人伤着呢？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原则呀！你来不及也应该叫老师的，这回做的不对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解释。他打断了我:迟到不要紧，撞到人要道歉，要看看人家受伤没，等下去该做啥了知道不？

那是我人生中和他接触最近的一次。从他屋里出来，我便去买了一点小零食，下午给学弟道歉去了。

之后毕业，上了初中，一直未能见到他。直到一天，我去县里的街上买东西，我竟然看到了他，他在一家铺子里修理电视机。我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一直知道你在初中成绩非常棒，初三了，不要太紧张，以你的能力，考个好高中，正常发挥就行。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主动说:老师学历低，才读了高中，学校改革，我已经不配做你们老师啦！所以出来靠自己手艺做点事。

那天我们聊了挺久挺久，他饱含热泪的眼神，那句:我已经不配做你们的老师了，深深刺痛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