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局棋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寂静无声，却又杀气重重。两个汉子端端坐着，坚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显出局势的千钧一发。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斗室之中打响。

战马嘶鸣，气吞山河，恰如当年的霸王和汉皇。

“高兄，承让了！”

其中一汉子开口道。啪地一声，干净，清脆。另一汉子也不含糊，并不看棋，只是手上动作——这是一只曾力挽狂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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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京城被围，他们在城外和叛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他记不清砍死了多少人，只记得天黑回城时，沾满鲜血的刀业已崩了口。

“那时候，咱家也是血气方刚，杀人如饮酒啊！要不是那些狗官，怎么会落得这小庙孤山，门可罗雀？要不是……”

啪！又是一声！这汉子忽的回过神，又回到棋盘上来。

冲锋陷阵，刀光剑影。他的满腔悲愤在棋盘上肆意宣泄。

你来我往，时快时慢。即是争斗，又是享受。即是鲜花，也是鲜血。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屋里的杀气却更重了。

厮杀已到了最后关头，兵败如山倒，崩溃只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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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腹部一阵疼痛隐隐袭来，汉子强忍着，脸上仍是那坚毅的表情。

啪，落了子，又是长久的寂静。

汉子想集中精力思索棋局，疼痛却像有毒的钩子，想甩甩不掉，牵扯着全身的皮肉。

朝堂、上谕、皇帝……这些都渐渐地远了。

十年心事成一梦，大梦方醒秋又冬。

回到老家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融入正常的生活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沙场。索性搬到山上，用从京城带来的银子盖间遮风避寒的屋子，自题“活埋庵”，平时靠友人的接济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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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象棋，以前他认为那是文人纸上谈兵的玩意，根本瞧不上眼。

可如今自己住在在深山破屋之中，不纸上谈兵，又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整日除了喝酒就是研究棋谱。

日子久了，就开始找山下的人下棋，慢慢周围的人都知道山上住着一个爱下棋的落魄将军。

只有在有人来下棋时，他才正经地吃顿饭，一个人时就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拉倒。用他自己的话说，“咱家这是不拘小节。”

他不在乎，可他的身体不是铁打的。

有天夜里，汉子感觉肚子难受，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到山下看郎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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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讲究个望闻问切，这郎中也不例外。

“哪儿难受？”

“这这这”，汉子着急地指着自己肚脐左上方的位置说。

“还有别的感觉吗？”

“恶心，还好像有酸水冒出来，你瞧，又来了！赶紧给咱家瞧瞧吧。”

郎中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汉子索性一气儿说了，还扯到了象棋上。

“胃，将军这是胃出毛病了。”

郎中医术精湛，却是个慢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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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饮酒不计量，餐食无律寻，胃早晚出毛病。”

“方子，自然是要开的，但这胃病讲究个三分治七分养，将军的生活习惯若是不改，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您。”

“知道将军好酒肉，这以后，肉可以少吃，饭菜清淡些，但酒您最好戒了，最好改喝茶，这样，我这里有些茶叶，您拿回去喝，可比我这药还管用呢，也权当做我做个人情。”

“药您按时吃，再按照我的嘱咐去做，保管您健健康康。对了，说到象棋，我这有幅棋谱，不知将军……”

郎中又说了好一通，汉子虽是个急性子，这时候也只好收住性子，还得吃郎中的药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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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回到家，汉子就把郎中的叮嘱抛到脑后，抓来的药也不按时吃。

自然，汉子的胃病也一直未好，这一拖，就到了今日棋局之时。

汉子陷入回忆之中，想到郎中，可笑，又生出些悔恨来。一时目光竟有些呆滞。

另一汉子却久未落子，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眼角闪出一丝狡黠。

“高兄，承让了！”又是这句。

伴随着一声“将军”，汉子回过神来，忽的明白，这场仗，已经结束。

窗外寒风又起，此时却只剩汉子一人独坐。

望着还未煮好的草药，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句

“着，贬为庶人，永不叙用。钦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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