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食货志上（五）
汉武帝末年，后悔对外频繁的征伐行动，加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并且下诏书说：“当今要务，在于务农。”他任命赵过担任搜粟都尉。赵过擅长种植代田，在一亩地中挖出三条垄沟，每年更换垄沟的位置，所以叫做代田。这是古代种植的方法。后稷开始用这种办法种植时叫做畎（音quǎn，犬）田，是把两根耜并在一起进行耕种，宽深各一尺，一直延伸到田地边缘。一亩地有三畎，一夫有三百畎，农民就在畎中播种。禾苗长出叶子后，就开始拔掉陇草，就把土堆积起来加固苗根。
所以《诗经》中说：“或耘或籽，黍稷薿薿。”耕耘就是除草，籽就是附根。也就是说禾苗慢慢强壮时，就要经常除草覆土培根。到了盛暑时节，没有田垄但苗根也深壮了，已经能抵挡得住风灾和旱灾，所以说很茂盛了。代田耕耘播种的器械，都方便灵巧。大概十二个劳力一井一屋田地，所以一亩有五顷，用两人并耕，两牛三人，每亩一年的收获经常超过不作垄沟耕作的田地一斛以上，会耕种的甚至达到两倍以上。
赵过派人教导太常、三辅，大司农组织善于制作田器的工匠集中工作，制造种田器械。两千石官员派遣令长、三老、力田以及里父老中善于种田的人接收种田器械，学习耕种禾苗的方法。因为有的百姓苦于没有耕牛，白白失掉雨后耕种的最佳农时，所以平都县令任光教导赵过人拉犁的方法。
赵过上奏汉武帝，请求任命任光为丞相，教导百姓相互雇佣拉犁。人多的时候大概一天能耕三十亩，少的时候能耕十三亩，因此田地大多被开垦出来。赵过使用离宫中士卒耕种宫殿内外之间的土地进行试验，收获的谷都比别的田地每亩多一斛以上。赵光教导家田和三辅公田，又教导边郡以及居延城。从此之后，边境上的城市、河东、弘农、三辅、太常的百姓都认为代田便利，用力少却收获谷物更多。
到了汉昭帝时期，流民慢慢返回家乡，田野土地得到开辟，百姓有了很多积蓄。汉宣帝继位后，使用的官吏大多选择贤良之人，百姓安于土地，连续多年丰收，米谷价格低到一石五钱，耕种农民获利。这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善于计算，了解各种行业的功利，受到汉宣帝的宠幸。他在五凤中期奏报说：“按照旧例，每年从关东水运米谷四百万斛供给京师，使用士卒六万人。只要购买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等的米谷，就足以供应京师，又能节省关东水运的一半多士卒。”又请示增加海租三倍，汉宣帝都采纳了他的建议。
御史大夫萧望之奏报说：“原御史属官徐宫家在东莱，说以往每年增加海租，导致渔民不再出海。长老都说汉武帝时期县官曾亲自出海捕鱼，但海鱼收不上来，后来只好把这项权利又还给百姓，海鱼才多了起来。阴阳相感，事物同类相应，万物都是这样。现在耿寿昌打算就近购买关内谷物，建筑仓库打造船只，要花费二亿多钱财，这是劳苦民众的大工程，恐怕会产生旱灾，百姓会遭受其害。耿寿昌擅长计算一分一铢的事情，至于他的深远谋划，实在是不足胜任，应当与原先一样不变不策为好。”
汉宣帝没有采纳萧望之的建议。水运的工程果然便利，耿寿昌请示命令边郡都建筑仓库，在谷价低时增价买入，以便得利，谷贵时就减价出卖，称做常平仓，百姓感觉便利。汉宣帝下诏书，赏赐耿寿昌关内侯爵位。蔡癸因为喜好农业并作为使者去劝勉郡国，也做了大官。
汉元帝继位后，天下发生水洪水，关东十一郡受灾尤其严重。汉元帝二年，齐地发生饥荒，米谷一石三百多钱，百姓很多饿死，琅邪郡出现人吃人的惨状。在位的儒生大多数建议把盐、铁官及北假田官、常平仓裁撤掉，以便不再与民争利。汉元帝采纳这些建议。接着又裁撤掉建章宫和甘泉宫的护卫，以及角抵、齐国三服官，减少林苑返给贫民，减少一半的诸侯王庙卫卒。又减少关中军卒五百人，转运他他地区的米谷赈贷穷困。后来因为财力不足，只是恢复了盐铁官专营。
汉成帝时期，天下没有了兵革之事，号称为安乐，但是世俗奢侈，不注重积蓄聚。永始二年，梁国、平原郡连年遭受水灾，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刺史、郡守、国相都被免职。
汉哀帝继位后，师丹辅佐政事，他建议说：“古代圣主全都设立井田，然后治理才能天下太平。汉文帝承袭灭亡的周朝和暴乱的秦朝战乱之后，天下空虚，所以积极劝勉农桑，充先实行节俭。百姓开始充实，没有土地兼并灾害，所以没有对民田和奴数量作出限制。现在几世太平相承，大富豪和官吏的财产极多，但贫苦弱小的人却更加穷困。君子为政，盖君子为政，以承袭旧制但看重改革，但之所以进行改革，就是用来如何救急。这些不要全部改革，应当以大略作为限制。”
汉哀帝把其建议交给大臣们商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报说：“诸侯王、列侯都能在国中名正言顺地占有名田。列侯在长安，公主的名田在县道，以及关内侯、官吏、百姓占有的名田，都不能超过三十顷。请侯王奴婢限定为二百人，列侯、公主限定为百人，关内侯、官吏、百姓限定为三十人。以三年作为期限，违犯的罚没入官。”
当时田宅奴婢的价格减少降低，外戚丁氏、傅氏当权，董贤显贵，这政策对他们不利。汉哀帝只好下令暂缓拖后，后来干脆停止不再实行。宫室苑囿府库的储存已经很多了，百姓的资财程度虽然比不上汉文帝和汉景帝时期，但天下人口达到了最高值。
汉平帝去世后，王莽居位摄政，后来篡位。王莽沿袭了此番将承平大业，匈奴主动臣服称藩，百蛮降服，舟车所能通达的地方都是汉朝臣民，府库百官富有，天下安然。但王莽一旦拥有天下，其心意却没有满足，认为汉家制度太过狭小，自认为境界疏阔。汉宣帝开始赏赐单于印玺，和汉朝天子相同，西南夷够劲町则被封王。王莽派遣使者改换了单于印玺，贬钩町王为诸侯。这两路开始心生怨恨，出兵侵犯边境。
王莽派遣部队征讨，调集三十万部众，打算分十路进兵，一举消灭匈奴；招募征发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转运兵器粮草，让他们自己带足物资沿着海江、淮河到达北方边境，派出使者来回督促，于是整个国家纷乱不堪。
王莽还盲目恢复古制，不分时宜，对州郡重新分裂划分，改革官吏。他下令说：“汉朝减轻田租，收取三十分之一税，经常有人出钱代服兵役，残废疾病的人也都要交纳，豪强侵犯，分田夺取税收。名义上是三十收一，实际上是收十分之五税。富豪骄横邪恶，贫困的人走投无路犯法，经常陷害无辜，刑具从不闲置。现在就把天下名田改名为王田，奴婢叫做私属，都不允许买卖。家庭男子数不满八个的，但田地超过一井的，要把多余的田地分给九族乡亲。”
违反法令的，法令上要判处死刑，制度上又不明确，官吏借此行奸，天下怨声鼎沸，陷入刑罚的人越来越多。
以后三年，王莽知道百姓愁苦怨恨，又下诏让诸侯的食邑王田及其私属都能买卖，不要再拘捕判刑。但这时刑罚已经十分严苛，政治混乱。边境的二十多万人军兵依仗官府提供衣食，费用经常不足，官府几次横征暴敛，百姓更加贫困，连续几年苦于大旱，没有平安年岁，谷价飞涨。
王莽末年，盗贼群起，派兵前去攻打，但派出的军吏又在外放任士兵胡作非为。北方边境和青、徐地区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洛阳以东的米一石两千钱。王莽派遣三公将军打开东方的粮仓救济贫困百姓，又分头派遣大夫、谒者教导百姓煮草木为粥。这样的粥根本不能吃，更加重了烦扰。流民进入关中的达到数十万人，官府设置养赡官供给他们，官吏又趁机盗取了他们的物资，因饥饿而死的占到十分之七八。
王莽为维持自己的统治，就下诏书说：“我遭受了阳九的困厄，百六的会合，旱灾、霜灾、蝗灾，荒年重现，蛮夷扰乱华夏，寇贼为非作歹，百姓流离失所。我很哀痛，恐怕气数要完了。”他每年都这样说，一直到其灭亡。
黄其军
作于2021年6月1日（古历辛丑年四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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