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那些事(5)

五朵金花之逆襲

老杨头当这村长已经许多年了,虽然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只因他钢铸似的身子,精力旺盛,为人处事公正公平,村里人都拥戴他。

其实,这村长职位也没人敢担,在这年代是个苦差事,只因但凡村里所有的苦事、累事、危险的事都要村长带头干了,村民才会跟着来,没一定的体魄和能力是干不来的,而且工分是和普通村民一样的,更没什么便宜事可沾。

一大早,准时早上八点,他就抬起头,扬起那浓厚的眉毛,扯着粗犷的喉咙大声呼喝;“开工啦!开工啦!……”那声音似锣一样的响,村民才陆陆续续围了上来,老杨头记忆和统筹能力特强,他知村里几百亩地所有活儿的進度,那里要播种,那里要锄草,哪里需要多少人,什么人去做合适,带什么工具,几十号人安排得井井有条,大伙儿都服他,因最苦的最难的活,一定是有他那份。

可他妻子一明月,那就惨了,个头不高,人也生得清清秀秀,纤纤弱弱,说话轻声细语的,可女人最苦、最累的活,大家也都等着她上了才跟着来,家里孩子又多,让着孩子,自己经常吃不饱,经常要顶那重体力活,这几乎要了她的命......唉!谁叫她是队长的老婆,大家的眼都看着你。

老杨头这人虽没有什么文化,但特爱面子,特呈强,有时更是极不讲道理,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反复无常的咆哮,责怪别人,也包括抱怨自己。他常常认为自己是村里最能干的,若有人说他什么不行,他就跟他过不去,非要人家认了服了不可。也实在,这年代做队长没有真材实料的硬工夫是不行的。

别说什么都行,问题来了:第一个老婆生了个女儿,他满心的不欢喜,嘴里不说,肚子里可蹩着股气。心想:真他妈的不吉利,到老时田里重活谁来帮我?女孩子嫁了出去,还不什么事都得我干……还好只是第一个,还有得救,农村生第二个政府还不怎么样。

窩囊了二年多,继续努力,老婆又怀了一个,老杨头心想按情按理都应该给我生个男的吧,刚好凑个好字,我也要传宗接代的,老天爷是知道的。

沒想到,还是个女的。老杨头按耐不住了,破口大骂,把坐月子的老婆骂得呜呜呜的哭,他知道也不是全她的错,随着把自己也骂了:“我究竟缺了什么德,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要我断子绝孙......”

不行!祖宗在这土地上繁衍生息了几代人,不能在我手里香火给掐断了,冒什么危险我都要再生,否则,我怎么向先人交代,死了之后谁人帮我执幡抬棺材呀。

他暗暗的下了决心,除非自己死了,一定要生个男孩,否则,将来自已死了,遇见祖先也会被打進了地狱。

这么想就这么干,老杨头做事说话是算数的。过了二年多真的老婆又怀了,他心里暗暗窃喜。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吧,第三个了,不会再是女的吧,我已经上香拜佛了近三年了,附近的所有庙宇我都拜了,连庙祝都认识我,知我求什么,不会这么不给情面吧!老天爷应该会怜悯我,这些日子大家都混熟了,要知道:这次生是要罚款的,我这穷鬼,罚款是几乎要我命的事,我们全家可能要饿好一阵子的。

不知怎回事,老天爷竟也仍没听他的,又是生个女孩。知道是个女的,老杨头差点没昏歇过去,他这庄稼人从没流过泪,只有在父母过身是稍哭过,这次他躲到玉米田,哭得稀里哗啦,把藏在田里的鸟都吓飞了,老鼠都躲到洞里去。

他连饭都不给老婆吃,自己呆着坐在一旁抽旱烟,几乎整夜都不睡,心里也筹划着,那几千元罚款怎么付,“不付行吗?”他心里酌酙着,“他娘的,我命有一条!况且,我是生女的,你们就不能给个宽容吗?”但又想回来:“如果他们硬来,把我刚分到家的耕牛拉走,那我不更亏。民不与官斗,否则,亏的还是我。只能把那两头猪卖了,就全家一年不吃肉算了。”和大队计划生育的人讨价还价,最后还得把猪卖了,交了罚款。

“不行啊!不行!没有生个男孩真不行,整个村的人看我的眼光都邪了,那种兴灾乐祸,那种无声的嘲笑,还有那种不动声色的卑視,如針刺一样无时不刻的扎着心。”他变得很不开心,整天郁闷着。

昨天遇着对面屋的李家嫂子,她家生了二个都是“公”的。在路上遇见老杨头,也沒啥事的瞥了他一眼,看见他那不怀好气、阴沉懊恼的样子,居然自己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她这明明是在讥笑,是笑他没用。他的血一下冲上头顶,但他又发不得火,人家可什么也没说,只能舌结唇颤,恨恨的对她“啍”了一声,愠着脸色走开。

无论如何,都得再试试,改革开放了,土地按人口分了,如果以后没有个男的,我老了,谁来犁田、耙田、扦秧......那女人靠得住吗?那到时家里吃什么?把命豁出去,也要留个种子,否则,我老楊头白来一世了。

又过了三个春秋,老婆又怀孕了,这次他之前可做了许多准备工夫。人家说:怀孕期要多摄入鈣量高的食物。他家刚好母牛生仔,牛奶家里人就只有老婆能喝。要多吃碱性食物,他每歺都鼓励老婆多吃菜,虽然没有什油水,但菜毕竟是自己种的新鲜。也到处烧香拜佛,虽然前次没应验,但想神拜多自然灵。

对面那李家嫂子,虽然心里对她存有疙瘩,实在太嚣张了,狠不得一巴掌扇了她,但人家横生竪生都是男的,为了传宗接代这大事,还是忍住气,委屈求全,低声下气向人家請教。

但老天爷并没有听老杨头那只笛,还是按着他自己的规律,第四胎还是女的,老杨头真的是万念俱灰,他叨着;“没得救了!没得救了!老天爷你怎懟着我,你老人家究竟什么意思?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求你告诉我,我好尊从你啊!但你不声不响,就是硬的把我往死里拽。不公平啊!不公平!这算什么呀……”

破罐破摔,以滥为滥,反正我已是“超生标兵”了,整个大队几里外,谁都都把我当笑话,他气冲冲走到大队部,对着大队书记大声喝道;“要杀要剐随你来,钱我没有,烂命一条,要不,你先革了我队长职务,我今天来,就是无路可走了,你看怎办!”

书记可把他当兄弟一样的看待,他知道,这村没有老杨头,肯定生产一团糟,但计划生育是国家大事,公社常下来检查,如果蔽护他肯定连自己的位子都不保。

“兄弟,这样好吗,你千万别不干,罚款的事我帮你拖一拖,告诉计生办你没钱,迟些才给,好吗?”

“迟些也是没钱!女娃子要不要,把她抵几个钱。”老杨头喉头痒似的大声吼着。

书记哭笑不得;“女孩子?......别逗了,这年头,谁要啊。丢在路边都没人捡。这样好不好,你别再生了,事情我想办法先让拖着,等到逼得不行了,我才告诉你,还有千万记住,记住!你家的牛看管好,别给丢了,明白吗?”

老杨头明白他的意思:人家还有后着,只能听天由命,一切由他去了。

现在他己有三头牛了,大女儿秀敏一懂事就跟着母亲一起去放牛,现在二女儿秀兰也七岁了跟着大姐去放牛,三女儿秀英还不懂事,老婆要带老四秀美,二个小女孩带三头牛,如果人家来抢,可也真沒办法。但这牛可是命根子,所有的经济收入就靠牛了,村里的田已经全分了,一切只能靠自己。得想办法让书记帮忙把这罚款拖着。

老杨头一天天瘦下去,眼眶都陷了進去,满脸连鬓胡髭的,为了生男孩,他已耗尽全部精力,整天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

明月看了很伤心,也很内疚,想劝他二句,又怕说不好反而挨揍,自己身子赢弱,可能都捱不住他一拳,总也悄悄的望着他流泪。她听人说,一个家庭就似一台桌子,已经生了四支腿,就还缺一个桌面。可能最后一击,是个男的。其实,她实在觉得很辛苦:一个孩子怀胎十月,她几乎每天都要和大伙出工,村里人并没有因她怀孕而给什么优待,除非不出工,不出工吃什么!但为了杨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什么苦都要吃,贫血几次差点晕倒在地里。但如果这次能生个儿子,我可以命都不要。

那天,在床上,她提着胆子,悄悄声把自己想法告诉了他。老杨头似乎没有反应,皺着眉头,停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天要绝我,没办法呀!我们都命苦,斗下去沒有好结果啊!”他沮丧的转过头去。

“我有预感下次会是个男的,人家都这么说,我昨晚上还梦见生了个男孩,白白胖胖的,很可爱,跟你很相似。不试怎么知不会呢?多苦多累我都不怕。”明月用那许久没用过的,甜美骄柔的声音轻轻说着,她似乎很有信心,其实,她最担心是老杨头没了盼头,一直颓下去,那这个家就完了。

“当真?”老杨头扭过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当然当真,我连命都敢不要,没有十足把握,钱叠得我一样高我都不干。”明月那温柔善良的目光,诚挚的望着他,这话似乎浇开了他心中的块壘,一洗郁压之颓废,那颗不死的心又萌芽了。

“那好!拼了命,再干......”

“反正罚款我没钱,多个孩子,只不过吃饭时多对筷子,这年代都自生自灭,各安天命,拿准了,对祖宗有个交代,何不乐而为之。”老杨头看开了,心里狠狠的说;“这次一定要中!”.......

这可苦了瘦弱的明月,怀孕后要到处躲躲闪闪,胆战心惊,生怕“生计办”的人来捉了她把孩子给坠了,这可是她家唯一的希望,拼死拼活也要保住。

唉!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凑齐了五朵金花,全村人都反而啧啧称奇,都说老杨头本事,可以一生五个全是女的,而且个个眉清目秀,伶利聪明。左鄰右里有空都常来窜门子,连对面的李家嫂子也不时过来闲聊,总也偷偷的窥伺她家的金花,她心里算计着:那朵金花可配她家的那两个憨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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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回,老楊头吊高来卖了,逢人常说;“我家闺女,个个都是珍珠宝贝,在村里,至少我是“高干”,有人配得上吗?你可以走几十里地,到处看看,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吗。不是我吹牛,女儿没怎读书,如果给读点书,别说你们这些乡下人,城里人没读大学的来求都没门。”

确也羡煞旁人,女儿们一走出家门,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吸去了,个个清丽脱俗,端庄优雅,活泼灵动,话语间,那爽朗的笑声,把整个村子渲染成荡漾着欢乐的气氛。这村里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隔壁村的小伙子没事也常跑来这村里逛,特意走过她们家门口,偷偷的窥着。

秀敏已成大姑娘了,两条粗辫子,柔细的刘海下,白里透红的匀称的脸庞,隐藏着一种贤惠的美,如月的凤眉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高高丰满的胸部,常把男人的眼光牵着走。虽说没怎读书,但可也识些字,粗细农活样样都拿手,是老爹老妈的左膀右臂。

秀兰读到五年级就缀学了,还不是因为交不起学费,她可是个敢想敢干的女孩子,从小就跟妈和姐一起牵牛,常在山上和男孩子一起玩朴克,耍游戏,钻山洞,爬树摘野果,胆子都比男孩子大,男孩子都没敢欺负她。

有一天,家里的牛和别人家的牛斗上了,她怕自己家的牛给伤了,她竟也不顾自己安危,冲上前去拉架,没想到给牛角甩个正着,额角直流血,她竟也能一声也不哭,自己手捂着伤口,伏在牛背上让牛带回家,才让妈用药敷上。

现已十七岁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婷婷玉立,修长白皙的脸,灵动的双眸,清秀的鼻梁,两片倔强的的嘴唇。使你沒法估计她的能量。身子虽較为孱弱,但倔强,做事负责任,似她爹,有种从也从不肯输给别人的性格。

秀英,这孩子有头脑,自尊心强。那年上学到了六年级,虽然学习成绩很好,还是班里学习委员,但家里总是没钱交学费,一二星期,老师总在班上催交学费,没交学费的要站起来,多没面子,女孩子自尊心强,她就索性不去上课了。回家告诉父母;“反正我们也交不起那二元钱,你倒不如让我帮妈做事,我也去放牛,二姐下田去,我每天再为你割四筐猪草。”条件说好,老杨头正愁着,家里分了几亩地正也缺人耕作,她肯去割猪草,家里又可多养几头猪,二妹子可腾出时间帮自己田里做事,何乐不为。也就一口气答应了。

秀美年纪小小就是孩子头,学校是班长,村里的小姑娘都喜欢跟她玩,有性格有主意,三姐没钱书不读了,秀美可不想。虽然假期她也常去放牛,觉得很好玩,可以在山上摘野果吃,和放牛娃玩游戏,在山头上大声唱歌。但毕竟自已年纪还小要读点书,老爹没钱就自己想办法,她读六年级那年小妹秀韦读三年级,她向老妈借了一元钱,自己就拖着辆小车和妹妹一起,一村走过一村去收集人家的旧瓶子,沿途姐妺俩满头大汗落力的叫着;“收瓶子啰!收旧瓶子啰!”把鞋都磨破了,周围几个村都知有二小姐妹收破烂的,觉得很可爱,村民一听到叫声,都出门帮衬她们。

她们不怕辛苦,由少到多,以后才集一起以较高价卖给收购商,一个暑假居然也赚到二姐妹的学费。老杨头和老婆明月都对这二个孩子刮目相看,知道她们是属于新时代的,不可限量。

秀韦最小,可最聪明,最得老楊头欢心,长长的睫毛,圆圆的脸,乖巧听话,知道爹妈辛苦,看到他俩出工回家,总也能嘘寒问暖,帮着老爹捶捶背,帮着老妈煮饭时上柴火。爹妈连牛都舍不得让她去放,就让她专心读书,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姐姐们也都护着她,可她也真不负重望,从小学至中学学习成绩都在前三名,直到考入大学。

女孩子长大了,整个家庭格局也变了,老楊头没得再呼呼喝喝的仼性了,女孩子个个都很有性个,很会讲道理,甚至会联合起来造老爹的反。

有次老妈养的鸡大白天竟丢失了一只,老妈心疼,心急火燎的到处找,可怎也没找着,家里的鸡一般跑不远,可能是对面的李家嫂子给偷了。她从她家院子的门逢望進去,看到满地鸡毛,但又苦无证据,只听说老李子病了,可能家里的鸡嘴馋,跑上她家院子给逮了。顺便做了補汤给老李子了。

回家后告诉了老伴,老杨头有些恼火了,把明月骂了一顿;“你自己不把鸡看好,现在没了,怪人家有什么用。骂人!你没证据,要打架,人家生二个都是儿子。”

“你是队长,你就不能到他家看看。”明月觉得委屈。

“看你的屁!都吃進肚子里了,你能说那鸡毛是你的。”老楊头说着说着又激动了,那老脾气又犯了,竟又操起棍子想抽老婆。

没想到,秀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他棍子给夺了,秀兰、秀英、秀美拦在明月面前,那秀韦个子小精灵扯住老杨头衣角。

老楊头一怔,心头一个激凌,蔫了,势头不对了,五对一,劣势!他顿时醒悟了,也心怯了,以前打老婆习以为常的事,现在行不通了。只得悻悻的说;“你们女人多,欺负我。”

“爹,没人欺负你,妈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再打妈了。”秀敏含着一眶的泪水说。

老杨头看见女儿们都懂事了,都懂得爱这个家,都懂得保护母亲,自己竟一时冲动,差点犯了错。还好有这些女儿,心里觉得一阵莫名欣慰和感动,竟也使眼睛含着泪花。

他们村是靠天吃饭的,有水就种稻子,没水就只能种小麦。有一年,他们家的地抢到了水,旁人都笑他们:“都是女人,给你水你也没办法种上水稻。”

这是要抢时节的,过了清明,秧苗没插上,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了,因稻子不长穗。秧苗可以买,但犁田、耙地、插秧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可不是易事,全村人都预着他家种不了水稻,等着看笑话。

没想到,老楊头家七个人一起出動,秀敏犁田,老楊头耙地,明月抡着锄头修補田埂,秀兰、秀英、秀美插秧,秀韦在田间跑来跑去,溅得满身泥浆,给姐姐们供秧苗,家里养了四头牛,牛轮着休息,人却不休。

一星期后,他们家的秧苗都插上了,反而许多户人都趕不及,这一役之后,全村人都对老杨家刮目相看,羡慕着说:“这家女孩子利害,有本事。”之后,谁也沒敢再看轻他们这一家人。

老楊头似乎吐气扬眉,一洗过去的耻辱,逢人便高声说:“当初生女孩,没錯!”

可却也有人想他们家都是女人,好欺负。竟然看上他们家养的一头大肥猪,养这猪可不容易,秀英、秀美每天一大清早就去割猪草,明月要打理猪舍、煮猪料,大伙儿忙着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养了一年多,才养成二百多斤大肥猪,是家里的大宝贝。

可贼人也盯上,那晚九点多,家里人还没入睡,突然看见家里的大黄狗,跑進屋里,很痛苦的样子,狂叫二声就倒地了。几个姑娘心疼家里的狗,都围了上去,秀韦哭得很伤心,一直摇着大黄狗;“阿黄!阿黄!你起来呀,你什么事啊……”

老楊头紧蹩的眉毛跳了一下,心想:好好的大黄狗怎么会中毒?他似乎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忽地跳了起来,操起扁担,叫声;“有贼,快跟我来!”一听有贼,大伙都紧张起来,明月提起了莱刀,秀敏也提上了锄头,姑娘们都操起了扁担傢伙,跟着老爹冲往猪栏。果然,黑暗中有二个黑影在猪圈晃动,见有一群人操着傢伙冲来,赶紧跳出猪圈,拔腿狂奔,消失在黑暗中。

黑灯瞎火的,老杨头也不敢再追。

从那之后,姐妹们都得晚上轮值看护猪圈,直到大肥猪卖出,那些贼知道他们家历害不是好惹的也警戒,就也不敢再来了。

姑娘都长大了总得嫁,虽然个个都美若天仙,总不能留在家里呆成老姑娘,串门子说姻缘的人多得是,几十里外都跑来。媒子说破了嘴唇,明月忙得都不想应付了,总也敷衍着说;“这阵子婚姻自由,都看孩子自己了。”介绍的人那么多,可秀敏总也没看上一个合意的。

那天舅舅又来串门了,前几次带了二件衣服和几斤糖果,老楊头都收了,他心里有底:自己家舅舅说什么也不会介绍个笨的或歹的给咱秀敏吧,舅舅的口里,这小伙子可是精明能干,孝顺父母,是他们村的俊男。

但没有見过这人,秀敏始终不放心,舅舅这天来就是约好明天过去相亲,双方见见面聊聊天。

老杨头留下舅舅吃歺饭,舅舅老远的走一趟不容易,老扬头拿出自家酿的珍藏高梁酒,舅舅三杯落肚后,酒酣耳热,越说越兴奋:“这年青人,什么都好,就是性有点急,前些天跟人家吵架,竟然动手伤了人,给公安扣留了几天,没什么事,也回来了,一个教训之后,我想他以后也不敢再犯了,嘿嘿。”

“这时下,年轻人都较冲动,结婚之后就会好的。”老扬头付和着。

这让秀敏听到后,心里犯愁了:如果他以后还是这样子我怎么办?如果他以后连我也打了怎么办!我家里可没兄弟帮我出头,老爹年纪又大了,又能做什么。不行,不行!我要把他推掉,还好,没有成亲,成了亲不就要我一辈子受苦。这舅舅也真糊涂,想介绍这样的人给我。

“爹,明天我不去了。”秀敏走他俩桌前,一脸严肃。

老杨头愕了。

“你怎可以不去啊?人家猪都宰了,猪头的红绸子也挂上了,还专门请了厨师来,之前的礼品你也收了,我无法交代啊,大姪女。”舅舅摊着二手,一脸为难。

“丫头啊,你不能说不去就不去,得有个理由,舅舅可也是为你好,花了那么多时间,你知道,我们收了礼,爹可是赔不起呀!”老杨头几乎是央求女儿。

“爹你知我的脾气,我也不是那种翻云复雨的人,之前我并不了解那男人,经舅舅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不能和那种人相处一辈子,如果嫁了,你们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看秀敏这么坚持,二人也不敢再劝了,老杨头沉默半响,对舅舅说:“秀敏不想去,就别勉强了,至于赔偿的问题,我明天把一头猪卖了,再还给他们,代我说声抱歉了。”

舅舅心慌慌,也不敢多呆,连夜赶回村去回话了。

秀敏已经二十出头了,这可把老杨头可急坏了,他自己去摸底,已经另看上鄰村的一家,那人家生了三个都是男的,都来了几次说亲了,这个合适,如果秀敏嫁给他们家,咱们家里如有什么事要帮,他们一定过来。而且个个都牛高马大的,谁又敢来欺负我们呢!但他如意算盘却仍打不响。

秀敏总说;“他们家的人,个个都又蠢又笨,见面只是憨笑,连一句象样的话都说不出,要嫁你嫁给他,我不要。”

老扬头哭笑不得;“闺女,人家送了几次礼我收了,我们赔不起啊!再说,来了这么多拨人,就他家条件最好,而且房子是新盖的。就算是老爹求你好吗?”

最后,秀敏也给老爹感动了,老爹真是为我们家好,也为她着想,就哭着答应了。

其实,老扬头真不舍得,自己闺女这么好,又孝顺又能干,手巧心灵,嫁出后少个好帮手,自己都不知怎么办。但毕竟女儿大了,女大当嫁,不能误了她。

挑了个好日子,秀敏打扮得漂漂亮亮,花轿来把她接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本应全家高高兴兴的,老杨头却似乎精神恍惚,满眼泪水,怕大喜日子女儿伤心,总也别过脸去不敢看秀敏,直到轿子走了,才摇着头忧伤的对着明月说:“舍不得,爹真舍不得啊!......”

秀兰看似娴静端庄,但男孩子性格,再险的山她都敢爬,再辣的话她都敢骂,但似乎缺少一条筋:“爱情”。别的女孩牛丢了,叫男孩帮她找,男孩尽心尽力去找回来,她的牛走丢了,叫男孩子帮手找,却叫不动。她每天要到井里挑三担水,她们那里常干旱,水井太深了,汲水实在太辛苦,就叫男孩帮汲水,但男孩只顾着帮别的女孩不帮她。秀兰火了,把他们臭骂了一顿,后来才知:他们是在谈恋爱。也因秀兰太利害了,男孩都没敢恋她。

有一天早上,秀兰没起床,老杨头也不问因由,把她骂了一通,只见慢慢的坐起来,老杨头也就不理下田去了,没想到,她又倒下床了。直到明月看见女儿没起床赶紧摸了她的额头,嚇了一跳,竟是火一样的热。这么多孩子,她们从小都沒看医生的,一有病,老杨头就拿起藏在柜子里的一根粗大的针,在女儿的额头扎针。明月就用另一招;打手臂,把手臂打得都瘀了之后,再让睡一觉醒来就好。

老杨头和朋月把看家本领这二招都用上了,还不见秀兰病情好转,臉色蒼白,還吐着不时抽搐。夫妻俩心惊慌得不得了,老楊头哆哆嗦嗦的手连烟捍都抓不住,掉在地上,明月坐在床头拉着女儿的手,呜呜呜……的哭。

“不行!这样不行!得赶紧送医院抢救。”老楊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跑到大队部,叫来拖拉机,用棉被裏着秀兰和几个妹妹一起把她抬上拖拉机,送往公社醫院。

经医院抢救诊断是病毒性心肌炎,早前秀兰就有些上呼吸道感染症状,流鼻水和咳嗽,她都不当一回事,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医院告诉他们:还好,送来抢救及时,否则会危及生命,全家人才松了一口气。

说这医院,也刚好来了个医科大学毕业学生一谭维新,他是负责秀兰这病房,虽然秀兰有些贫血,脸色苍白,但那灵动的眼睛,那娟好清秀的脸庞,似深山里无人发现的一朵娉婷的百合花,看上一眼,就让人无法自拔,深深的把他给吸引了,不知怎的,维新每次见到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感觉,有事没事都想去她病房转一转,在住院的那几天,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使秀兰那深藏着懵懂爱情的心萌动了,那颗平静的的心也開始泛起了波澜,渐渐地,爱的喜悦,爱的冲动,爱的幻想......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不开始就罢,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病好之后两人频密的往来,谭医生也经常到家里来做客。

全家人自然乐在心头,老楊头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我这小丫头,竟然找上了大学生,不知我那辈子修的福啰。”

不久之后,他们俩甜蜜的结婚了,风风光光把全村人都请来吃大歺,婚后秀兰也住到镇上去了,并到医院去当了一名护理员。

随着秀英的年纪也渐渐大了,那来谈婚嫁的人也络绎不绝,

那对面的李大嫂子生了二个儿子,现在却犯愁了,看着老杨头女儿一个接一个嫁出,他二个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可连一个媳妇影子都没见过,这不急死人吗。心总嘀咕着:明明老楊头家就那么多女孩,可我们偏偏一个也谈不上。近水楼台不得月啊。她家儿子可都是高大壮实的汉子,也有初中毕业。她心想着;“老楊头啊!老楊头。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们?不是为之前我笑你生女儿的事吧?这我已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或许是为那只鸡的问题吧,那是因为你那只鸡犯错,越过边界,竟然跑進我家院子找吃的,我把它俘掳了,刚好老李子病未痊愈需要只鸡補一補,这只是按理成章,即然你不开心,我愿意赔你,赔几倍我都愿意,只要你其中有个闺女肯嫁到我们家。”

李大嫂经常很勤快跑老杨头家,拉着明月的手说;“我们乡亲近鄰的,我有二个儿子,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出声,他俩经常闲着没事呢,千万别客气,把我们当自家人看待。”

明月心知肚明,心里想:“前那些年又不见你如此殷勤,现在见我女儿个个聪明美丽,又都嫁给好人家,心急了,是吧。”也不好拒绝,说人家风凉话,只得说;“谢谢了,有事一定找你们帮忙。”

这似乎给了李大嫂子一颗定心丸,她那忐忑不安的心也缓解了许多,就算有了好开端,高兴回家去。

秀英天资聪颖,家里的猪和牛都照顾得很,老杨头也很是放心。有一天,秀英竟向老爹提出个惊天计划,要搞大型养猪场,这东西村里可还没人敢搞,外面只是听说,能行吗?老杨头迟疑了老半天没敢答应。

“爹,包在我身上,有事我承担。”秀英从小做事就很有男子汉气概,敢做敢为,思想跟得上潮流。

“如果我们现在不干,别人抢在前,那我们以后就难了。”秀英迫不及待的,很有信心。

“老爹我年纪大了,帮不了你许多,许多技术活,人力活,不是容易的事。”老楊头皺着眉头,不放心的说。

“爹,相信我,一定行的,我有这些年的经验,给银行贷些款,家里再帮助我,我们从养二三十头开始,风险小,好管理,理顺了再逐步增加......”秀英说得头头是道,老杨头也服了,就干了起来。

用自家一块地,請人帮手搭起了一列猪栅,秀英,到处奔波:买猪苗、选猪料、打预防针、参加技术交流.......尽显出她的管理才干和能力。没几个月小猪都呼呼的长成大猪了,赶紧卖了出去,还了贷款,又翻倍买進一批猪苗。

问题来了,人手不够。这下犯愁了,家里人老妈要顾着牛,老爹又要顾及自己的他,二個妹妹还读书,秀英想来想去还是跟老妈商量,得请个人。

明月想了想后告诉秀英,就对面李大嫂子家的大儿子李春富,人也礼貌、老实肯干,很有男子汉气概,说啥也读过一些书,叫他帮手肯定求知不得,再说,鄰居使唤也方便,咱们就不谈婚姻这事,只是我们给钱请他。

秀英想了想也是妥当,从小到大都是朋友,性格也了解,春富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就答应了。

这下子,李家可把这当喜事办,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以攀上楊家,现在她家可是全村的富户,李大嫂子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明月的手千谢万谢。

这春富可也是真心为这猪㘯,所以辛苦的事都搶着做,把猪㘯的管理事務打理的妥妥贴贴,秀英也放心,可腾出时间考虑新的发展大计,和应付各种事,这一来,俩人真有感情了,春富的情感慢慢露出言表,秀英也不抗拒了,竟也慢慢发展到谈婚论嫁的事。

老杨头可不依,他想:现在是我们家富了你才来蹭,基業可都是我们創造的,没那么容易。

没想到秀英却想开了;“爹,春富这人品还好,也踏实,我们搞养猪专业户也需要一个好的搭档,要不,就叫他入赘我们家,你也多一个儿子。”

“这倒可以考虑,但不知李家肯不肯,还得问问老李子,如果不行,就拉倒。”老杨头嘴上这么说,心里狐疑间还是期望的。

没想到,老李家一口就答应了,反而催着婚事越快越好,老李子早已盘算好,如果没有好条件交换,哪里可以找到这样好的姑娘,反正我还有个二儿子,传宗接代没问题,说是入赘,其实,孫子还不是一样是我孫子。一家便宜二家着,划得来。

就这样,两口子幸福的成了家。老楊头也乐坏了,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儿子自己送上门,我这楊家终于有人传宗接代了。

秀美也长大了,毕竟她中学毕业,平时读书多,除了姐妹们共有的秀丽端庄、阳光妩媚之外,还多了一份娴雅的书卷气,在学校男同学就经常向她示好。

但她小学就懂得做生意的人,可不是随便可以跟男同学好的女孩,思想独立,反应敏捷,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男孩英俊帅气固然吸引,再加学习成绩优秀,是绝佳配对。但她考虑的还要思想進取,勇敢承担的男人。

她眼光看得远,同学里也都沒挑到一个合意的,她决心自己一个去闯深圳,去赶潮流,那里才是她奋发作为的天地,不能一家人一辈子都都困在这土地上。

约了个女同学,背上行囊,找姐姐借了些钱,就出发了。

九十年代的深圳正在起飞,经济发展风风火火的,到处都是工厂招聘广告,秀美赶上了潮流。工厂流水线作业她觉得没意思,她选择了到一家港资酒店工作,由于她有中学毕业,工作又积极主动,人相貌又好,马上安排到前枱工作。年轻的酒店经理太子爷一宋熙年,是读酒店管理的,发现秀美是个人材,有意无意的加她工资,有时常无事献殷勤。秀美也心知肚明,自己反而更勤力为公司做事,有时间就去学英语。

有一天,她突然收到一大束玫瑰花,听人说,今天是情人节,打开信封一看,果然是宋经理送的,他已公开追求了。一年后秀美成了经理秘书。

她把大姐秀敏也介绍到深圳酒店工作,秀敏儿子也读中学了,不必再多操心,地里的事有男人在就行。

二年后,秀美和宋熙年结婚了,摆了几十围菜,把他们全村的人都请了,老杨头满面红光,从沒这样摆显过,穿着件从没穿过的西装,渾身不自在,总觉得左搅右拌的,但秀美硬是要他穿上,说花了几千元,老爹一辈子没穿件好的,今个儿一定要穿上,老杨头也依了。

明月看着女儿高兴的流着泪,;“别哭!妈,我们熬过来了。”秀美搂着老妈孱弱的身子,那差些要散了的骨架子。自己也流着泪,她想着: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五个女儿,妈付出太多了。

秀韦已经到大城市上大学了,姐姐们经济上全力支持她,使她能專心学习心无旁骛。她选择读法律,以后当一名律师。经过几年的努力,果然得成所愿,在上海一个机构当上法律顾问。

她把老爹老妈都接到上海城里来住,没想到几个月后他俩都吵着回家,虽然说一切都好,好吃好住,但他们就是住不惯,习惯了每天清晨醒来嗅到的牛粪味没了,每天都习惯在菜地里揮几下鋤,没得做了。空闲时间和村里人唠嗑一番,这里也找不到人了。就似要生大病一样的浑身不舒服。

秀韦又早出晚归,有时一出差就是好几天。闷在家里总不能老睡觉,有时候出去走走,竟然迷了路,要麻烦民警送回家。

明月生了五个孩子,为了哺养她们呕心沥血,食物常让给孩子,经常自己没吃饱,营养严重不足,贫血和风湿病常困挠着她,她蒼白脸色,连讲话的声音都显得虚弱,但又经常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田干活,到现在女儿们都长大成材了,她却似一盏将枯的灯,一支入秋的残萼,虽还挺着,但已渐渐失去生气。想了想,叶落归根,还是回老家自在。

“爹妈,你们可不能回去,回去之后姐姐们会骂我待你俩不好,或你们可以回去走走再回来。”秀韦含着泪显得有些委屈。

“孩子,我们回去才能适应,那环境我们从小就习惯,年纪大了,新环境我们适应不来。你们姐姐我会向她们解释,还有,秀英能看着我们,你放心!”老杨头也执意要回去。

“现在农地给点钱人家就帮你耕种,帮你收成,累不着我们,就自留地种点菜,吃猪肉秀英供给,看病有秀兰帮着,比在这里方便。还有,你也要谈恋爱,要结婚,我们阻隔着总也不方便,你就让我们回去吧。”明月也劝着说。

秀韦也就帮两老买了许多东西,送他们到车站回家去了。

由于秀韦接触的人多,自然不乏追求者。其中有一个独得她的欢心:吴奇,政府部门的一个年轻法官,不久也壁联珠合,结婚了。

老杨头夫妇回到老家,觉得松了口气,一切都自在了,田里的事都雇人家做了,自己种点小菜,有空就找村里人叨嗑,几个女儿有说不完的故事,有摆不完的显,一提起女儿,那自豪感油然而生,看着村民们那羡慕的眼神,他更是眉飞色舞的加油添醋的描绘一轮自己在上海的生活的故事。

静下心时;他想着几个女儿的成长,老天爷真的侍他不薄,虽然都是女孩,没想到竟然都这么出息,他终于悟出: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他的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男也罢,女也罢,只要努力奋斗,上天总会眷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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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自上海回来后不久,就常要到医院去,虽有秀兰和女婿维新的精心照顾,毕竟也年纪大了,常年的劳累成疾已经病入膏肓,过了一年多医生就诊断没法治了,老楊头和女儿们都非常伤心,反而明月豁达开朗,从没流露出任何痛苦和伤心的表情,弥离的时刻,她用微弱的声线断断续续的说;“我这辈子......有你们五个女儿.......,我够了!......我骄傲,我放心,......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死离别,......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我还要生你们五个女儿。”说完就垂下了头。

这番话,说得老扬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女儿们搂着母亲,骨瘦嶙峋的身躯号啕大哭。

这村从没过这么风光的葬礼,全村老少都来送行,还有从各地来的领导、同学、同事,各处送来的花圈排成长长的行列,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五个女儿带着五个女婿和几个孫子,在晨光里,队伍浩荡延绵,㘯面肃穆大气,极尽哀荣。

这五朵金花的逆袭,使村里人再也不敢说生女孩是吃货了,人们也再也不敢卑视生女孩了。村里人见到老杨头家的幸福和光彩,羡慕之余,也都学他家的样式,搞企业的,搞农㘯的,進城打工的,没几年间全村的人几乎都建了新房,孩子们都有了新的奔头。一代新的风气和面貌改变了千年不变的农村落后经济,一代新人正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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