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的暑假,下过一场雷阵雨的傍晚,在楼道里摆一张小桌子,和隔壁邻居大一岁的小哥哥一起吃晚饭,嘬着时鲜的海瓜子,喝着橘子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然后小哥哥问说你最害怕什么?
自然博物馆里的干尸。放在阴暗的展馆里,昏黄的灯光,胆大的孩子凑在前面看,胆小的我们也被领过去,小心翼翼地瞅一眼便转过头,还要被调皮的男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吓一跳。回去就是接二连三的噩梦,那些挥之不去的破碎裹尸布,和干瘪狰狞的脸,反复地出现追赶。
鬼,还有黑暗。会给到同样惊悚的梦魇,因为仿佛藏着未知的一些存在,带来极大的不安全感。
雷电。因为震耳欲聋会让人不知所措。
蛇。因为据说它们有毒。
怕高。跷跷板、秋千都一贯地让我感到不安;更不用说过山车甚至小飞机。
我妈说我小时候有过一次忧伤地说,不希望长大,因为长大了就老了,老了就要死了。这件事情我现在还记得。
二、
我记得我当时给出的答案,都被小哥哥一个个否决,好像相差一岁,就已经不会在乎这些幼稚的担忧。我应该不是在一年之后就一夜长大,但确实,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的恐惧,有些甚至成为了现在了乐趣。
因为看多了法医类美剧,干尸和骷髅变成了一个有爱的符号,或者可以科学淡定面对的物事。
我还不敢确定逝去的人会不会以鬼这种超自然的形式存在,如果不会,那么它只是传说;如果会,那也只是未来有一天也学可以被解释清楚的现象。
有段时间常熬夜,黑暗成了常伴。现在为了健康早睡了,但有时更期盼在晴朗的夜里少一些光,彻底的黑暗里,可以看见满天繁星的纯粹。
雷电更是一种享受,当然是躲在屋里往窗外望的时候,盼着能有一挂闪电在眼前的天空划过,生长出枝杈一般的线条,有着莫名的兴奋感,和观赏星空有同样的回归自然的疗愈。
现实生活里接触蛇的机会并不多,去年去新加坡时,在他们超赞的动物园爬行动物馆里,看蛇就看了一个小时。美丽的花纹和幽静的活动,实在是一种美丽神秘的动物。
去年加拿大爬山的时候,站在峡谷的边缘拍照,我反而是最从容的那一个。走吊桥时全无犹豫,相比较同伴的战战兢兢,对于恐高的逆转,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至于死亡,有一天和妈妈讨论起来,我说,反而死去没有什么可怕,毕竟就是睡去了;而活着,要面对各种不确定的可能。
三、
昨天去参加一场婚礼。草坪上的仪式温馨而感人,新人相互泪眼朦胧的致辞,引得台下也不少人落泪。我知道他们过去的一些事,算不上坎坷但也并不容易,看到全程灿烂明媚的笑意,打从心底里愿和美幸福到白头。
回去时坐朋友的车,同路的几个都是新娘熟识的闺蜜,自来熟地聊起来。
一个小姐姐劝说趁着年轻,想去哪儿就早些远些去了,别等到年纪大了,倒时差吃力,真的,不信你看我,过了40,南美回来恢复了整整一个月。
后来不知怎的又说起婚嫁之事,说听新娘父母讲可算了了一件大事,想必闺女年纪不小也颇为担忧。那小姐姐便说起自己的一些感情事,有点感慨地说以前还会考虑结婚一起过下去的可能,现在能遇到一个人,有一些喜欢的感觉、有一点少女的情愫就不容易,所以才和他剪不断理还乱。语气里,都是倔强和勇敢。
不知为何,我当时脑子里浮现的画面,都是和新人合影时带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来的家庭,还有我们桌上一个人带着哥哥和弟弟吃饭的母亲,还有隔壁桌全程奔跑吵闹的孩子。我不知道,那些已婚已育乃至达成了二胎的同龄人,会不会有同样的勇敢呢?
四、
长大后才发现,恐惧不是什么客观的具象的,真的和《哈利波特》书里面一样,可以由博格特轻易幻化出来的物体。而是无声无息地,渗透在生命里灵魂里。在夜深人静、凄风苦雨时,偷偷吞噬你的明媚;在热闹繁华中蓦然回首时,扑过来猛地喂你一味叫做无助的药。大概多一点这样的吞噬和无助,再强大如堤坝的心,也是会被蛀空成不堪一击的蚁穴,随时,都要溃败千里。
害怕老去,害怕孤独,害怕无所依,害怕自己不够成功,害怕下一代不够成功。每一天,被这样的恐惧追着跑,也被懂得利用这些恐惧的商家,劝诫去购买抗衰老的这个那个、提早开发大脑的这个那个,却依旧治愈不了心底的恐惧感。
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童年的恐惧在长大后不会伤害到我,应该是足够多的阅历和知识让我明白,那些存在并不会真的伤害到我,或者我有能力可以不收到它们带来的伤害。
那么长大后的这些恐惧呢,是不是也可以用一样的心态去化解?譬如接受老去是必然,孤独是人生常态,成功的定义不止财富这唯一一个标准,而孩子是各有各自命运的个体。会不会有一些释然?
并且恐惧可能是一样很好利用的工具,它可以照见你心底想要拥有的一些渴望,提示你用积极的方式,去尽早采取行动干预自己的未来。趁早去想去的地方,健康饮食运动和作息,珍视眼前,把握一切相爱的可能,等等。觉得太晚的时候,也许就还来得及。
写在这里,自勉,也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