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2020年9月8日  星期二    晴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紫竹院骑自行车仅仅几分钟就到了,是我茶余饭后散步的好去处。从金代开始,紫竹院就连接起玉泉山水系和高梁河水系,元代,紫竹院成为大运河上的别港,几代皇帝都曾游幸至此,藏舟换船。忽必烈还在此建立行宫和寺院。明代还在这里修建了紫竹禅院和双林寺,宗教活动繁盛,自然风光秀美。紫竹院成了理想的郊游之地。

清代,紫竹院修建行宫,帝后频繁乘船游幸长河,在行宫码头上岸小憩,从这里乘船到颐和园。这里远山近水、塔影斜桥、荷塘鸟语、两岸高柳,虽历经沧桑,仍难掩其华,这千年风景、百年竹韵、皇家禅院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这两天北京的“颜值”爆表,“天光云影共徘徊”,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紫竹院内的禅院、小桥、流水、垂柳、玉兰等景观与天地融为一体,真是美不胜收,仿佛是一幅幅美妙的画作,美得让人窒息、眩晕。北京的秋天就像梦一样,让置身其中的人像是在梦幻中行走一样。只要一走出小屋子,来到苍穹之下、自然之中,就会深深感受到庄子所说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不过,当我来到紫竹院里的禅院里的时候,我的那颗被美招惹后激动不已的心突然一下子平静下来了。特别是佛堂前一尊尊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或慈眉善目、或凶神恶煞的佛像静静凝视着我,让我在这万丈红尘里想起曾经在这个寺院住宿过的纳兰性德,对于清朝国初第一词手、大才子纳兰性德,近代学者王国维就给其极高赞扬:“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纳兰性德曾将亡妻暂厝于紫竹院内的双林寺,并到寺内宿夜守灵。他呆坐在亡妇身旁,孤寂悲凉,心如死灰,在昏暗的夜色里,用诗词吟咏自己的心声。他在《望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中写道: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另外一首《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中写道: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两首都表达对亡妻的刻骨思念。与亡妻的幸福时光实是不胜回忆,不堪回忆,却终究不免回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诗人30岁就英年早逝。他放荡不羁的性格、天生超逸脱俗的秉赋,加之才华出众,功名轻取的潇洒,这与他出身豪门,钟鸣鼎食,入值宫禁,皇帝近臣、平步青云的锦绣前程,构成一种常人难以体察的矛盾感受和无形的心理压抑。加之爱妻早亡,后续难圆旧时梦,以及文学挚友的聚散,使他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悲观。

他就像曹雪芹笔下的宝玉一样,对官场的厌倦,对富贵的轻看,对仕途的不屑,对凡能轻取的身外之物无心一顾,但对求之却不能长久的爱情,对“天人合一”的自然合谐状态,却流连向往。纳兰性德虽然只有短短三十年生命,但他却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之一,是清初文坛上一颗耀眼的流星,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一位才子曾经在紫竹院内的禅院写下了这两首词,让我不禁唏嘘感叹。生命无常,爱情亦无常,纵当朝宰相纳兰明珠的公子,纵荣华富贵集于一身,但是,他依然什么都抓不住的,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妻子如花的生命在产后就凋谢,他没有办法让曾经如胶似漆、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爱情起死回生。他极度繁华、多情而短暂的一生充满了悲苦。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经历了几十年,也度过了不知多少春花秋月,今日回望,却总感觉人生如梦,一切都只是像在梦里一样。许多梦做着做着就醒了,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许多情爱着爱着就走了。

回想自己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也是像做梦一般,倏忽间半生已经过去,华发也已早生。返京后一个多月已经过去了,虽然和女儿相伴,但是,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和爱人,长久地在异乡飘零,心中依然有太多牵挂。父母、公婆年纪大了,身体不是这里出毛病,就是那里出问题,做为医生,我在家常常唠叨健康养生之道,但是,老人家总有自己的那一套,他们觉得医生总是大惊小怪的,对于我说的往往是充耳不闻,于是,我就少说,甚至不说。只不过,老人们辛苦了一辈子,我终归是希望他们能够长命百岁、健康长寿的,即使不打电话、不说什么,心中却非常牵挂。

人在异乡飘零,与女儿相依为命,什么事情都得操心,什么琐事都得打理,想起在家时候,自己被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就非常怀念。不过,做为一个母亲,始终是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经过在京学习、生活的这两年除了在业务上极大地提升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增强了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买菜、做饭、打理家务等都能应付自如了,可以把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安排得有滋有味了,这也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在京的日子除了女儿回家,大多时间是独处。年轻时非常害怕孤独,总是喜欢热闹,喜欢呼朋唤友、把酒言欢,中年后才发现孤独并不是坏事情,与自己作伴,不必为了顺从别人而扭曲自己。独处,是美好的享受,它可以让你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让单薄空虚的你变得充实丰满,让贫乏的日子滋润充盈。

独处最大的好处是不想说的话不必说,不想做的事不须做,不必取悦别人,不必违心做事,不必将就,不屑敷衍。一辈子很短,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赞许诋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感受,自己的心。

佛说“一切皆流,无物永驻”。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永恒,人的一生亦是转瞬。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人这一辈子,确实很短。每当一轮崭新的太阳升起都会提醒我:活着,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尽可能快乐地活着,不辜负生命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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