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龙顷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岩石上站起身来,也竖起耳朵了片刻,复又躺下道,“鬼的打斗声。你现在不光只是眼睛晕菜,耳朵也开始幻听了。”
“明明就是有声音么,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饕餮一副异常苦恼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之后再看、再听。
“俺感觉这眼睛和耳朵也没啥毛病啊,这不都好使得很么。”
“你要是还觉得饿,就再多吃些石头、多啃几棵树,别再打扰我睡觉!”蜃龙烦躁道。
饕餮看了身旁那堆小山般大小的光树干一眼,很是无奈道,“俺也不想吵吵你,可是石头跟树都太难吃,太难下咽。”
“实在不行,河里有鱼。你大可试试,如果运气好能抓住几条,或许可以暂时打打牙祭。”蜃龙不厌其烦,只能勉强建议。
“哇,河里真有鱼,而且个头还不小。”饕餮真就猫下腰去,将巨大的头颅一下扎进深潭,正儿八经地开始抓鱼吃。
“嗯,鱼的味道不错,远比石头和树好吃多了。”饕餮异常满足道。
——
“鱼?什么鱼?”
与此同时,在鬼族魂都魔鬼城的阴森鬼蜮之中,那里有一条猛鬼街。在猛鬼街最阴森恐怖的角落,有一个典当铺。看门额,典当铺的名字叫“七号当铺”。也就在此时此刻,典当铺的十掌柜的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这名不速之客声称来这里典当一件东西:鱼。
“黑白阴阳鱼。”客人说。
十掌柜穿着一身浓墨重彩的戏服,与戏台上十殿阎罗王的扮相倒有几分神似。
听到“黑白阴阳鱼”五个字,十掌柜惨白如纸的瘦脸立刻堆积起满脸的惊悚笑容,枯草一般的山羊胡子霎时也精神百倍地立了起来,勾下腰身,欠过身去,尖着嗓子确认道,“请恕在下耳笨,客官刚才所说,的确是‘黑白阴阳鱼’没错?”
客人从头到脚被一袭漆黑如墨的袍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头部和颈部的地方留出个大窟窿。如若不是阴眼大开,或许你根本无法看见,那里面正有一颗散发出阴森骨气的骷颅头在桀桀笑着。
“三界九天之内难道还会有第二枚‘黑白阴阳鱼’?”客人十分傲慢道。
“没有。”
十掌柜的一双鼠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腰身也欠得更低,“既然是来典当,客官是否方便请出来,也好让在下开开眼。”
客人并未依言拿出东西,而是再次傲慢道,“看倒是无妨。但奇货自有天价,就是不知道掌柜的能否吃得下。”
“哼!”
客人此话仿佛是说到了十掌柜的痛处,亦或是伤到了他的自尊,于是豁然直起身,吹着山羊胡子道,“在这惶惶鬼蜮之中,三界九天之内,就没有我十掌柜吃不下的东西。这位客官,如若您真有说的这东西出手,不妨划个价,我十掌柜一分不压您的,立刻双手奉上。如若只是为了消遣,那么,您可能就走错地方了。您这就出门往西,走不出一里地,那里有一条烟罗巷,什么样的戏耍和乐子都有,您奔那哈儿去,一定错不了。”
“都说七号当铺接受任何典当,也能当到任何东西。今日一见掌柜的气度,看来不假!”客人这才认真道。
“如此看来,客官此行并不只是来典当,反而是来赎当的。”十掌柜的小眼睛迷得更细,里面却精光灼灼,腰身也再次弯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一般到了此刻,客人肯定是有那件儿东西,而且还必然会出手。但自己接下来急需面对的,却并不是一个天价,而是客人的任何要求,或是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在人世间,将典当出去的物件儿买回来,那叫赎当。但在阴间,在鬼蜮,以物易物则直接被划为“赎当”之列。
“我只需要一条消息!”客人划出了自己的价格。
“‘黑白阴阳鱼’乃致阴神器,三界九天之内唯此一件。”
十掌柜终于挺直身躯,抚摸着枯燥的山羊胡子,无比激动道,“据说只要有它傍身,三界九天任其遨游而畅通无阻。其甚至还有去阴还阳、规避六道轮回之永生不死奇效。如此奇货,想必客官要得这条消息也绝不简单。”
“我只要关于他的一条消息。”客人扔给十掌柜一块记忆晶石。
十掌柜掬一缕神魂入记忆晶石,晶石之上顷刻闪现出一个人的影像及所有过往。
“龙峰?!”十掌柜问。
“是的!”客人答,“我只需要知道一点,之后,黑白阴阳鱼就是你的了。”
“贵客请讲!”十掌柜立刻道,“七号当铺接受任何典当,也能当到任何东西!”
“他的大限之日是何时。”
漆黑的袖子兀自飘起,黑洞洞的袖口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只是五指轻扣,一枚黑白之玉顷刻显现。
神魂萦绕之中,此玉黑如曜石、白如羊脂,上面镌刻着的一白一黑两条游鱼更是径自翩翩起舞、嬉戏、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两条游鱼的身下,如果你仔细探看,就会发现,那里原是一片浩瀚星宿之海、是九重无极太虚玄天,其间星光闪耀、真元充盈、神魂奔涌……
十掌柜一时间看得痴了,竟忘了此刻还面对着客人。
“咳!”
客人咳嗽一声,提醒他的失态。
“贵客稍候,消息立刻奉上!”十掌柜顿时化作一团青烟,一溜烟消失在柜台后面。
柜台后,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霎时传出一阵翻墙捣柜的声响、及快速翻书的声音。
片刻过后,十掌柜再次出现在柜台前,向客人伸出手去。
黑白阴阳鱼玉牌飘入骨瘦如柴的右手手心,十掌柜立刻一手紧紧地攥住,而后眉开眼笑对客人道,“三刻过后!”
“这么快?!”
客人全身一震,诸多神魂顷刻喷涌而出,在他身体四下形成一团浓稠的氤氲。
“是!”十掌柜异常笃定道,“不过,看在此物的确价值连城的份儿上,在下在另外送您一条消息。”
“你说!”客人微微咳嗽道。
“如果贵客是想打龙峰的主意,在下指的是,任何不好的主意,在下都奉劝贵客一句,乘早放弃。”十掌柜眉眼慎重说道。
“为何?”客人问。
“因为,即便是在统辖三界六道轮回之命脉的《生死簿》上,在下也只能看到龙峰三刻之后的命运,却看不到他的轮回!”十掌柜仿佛略有惧色道。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客人突然震惊,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身边的神魂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发出鬼哭狼嚎之声。
“千真万确!”
十掌柜打开手掌,恋恋不舍看着那块玉牌,几乎是极不情愿对客人道,“而这块玉牌,在下仿佛也是无福消受了。”
“《生死簿》都看不透他的轮回?”客人全然没有听见十掌柜的话,也没看见他一脸的难言之隐,而是跌跌撞撞出门而去,嘴里还一边嗫嚅道,“那他是谁?”
作为鬼皇魇魔帝君座下四大鬼王之鬼族魔导师该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此等消息意欲何指。
他只是不敢相信,万般不敢相信!
假如十掌柜没有撒谎,当然,他也完全没有理由撒谎,这就是一个足以震惊三界九天的惊天之谜!一旦揭晓,必然石破天惊、天翻地覆!
之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生死簿》无法记载的命脉,自然只能属于天机,而再无其他可能。
龙峰的命数竟然是天机!
即便三刻之后,他便要死去。但是,下一个轮回,他将会以一种怎样的姿势强势归来?
三界之内,九天之外,无人能知,无人能晓!
自己欲以这样的一个人作对,当然,也极有可能只是收买,但如果收买不成,他还会再有胆量与之一较高下吗?
他自问,不敢!
这一世,龙峰可能毫无缚鸡之力,但下一世,他将会是这个世界的神!
“鱼肠啊!”该隐东倒西歪地行走在猛鬼街上,身前身后鬼影憧憧、怨气声声。
骸骨鱼肠悠然出现,围绕着该隐上下飞舞。
“你哥我这次可是接了个大活儿,天大的活儿!”该隐边说边笑,转眼间却又嚎啕大哭,“可是,那也是天大的一个篓子啊。你哥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前进一步虽然可以苟活三刻,终却难逃万劫不复之命;后退一步则入修罗地狱,魂飞魄散。你说我究竟该如何选择?”
骸骨鱼肠无语,只是上下飞舞。它能真切体会主人的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它毕竟只是一枚兵器,即便修得器魂,也不过是该隐的附属,根本不可能超越主人的智慧而存在。它不知道《生死簿》上无法记载龙峰的轮回究竟是何意,对他主人又意味着什么。
该隐呜呜呀呀地哭着,哭得肝肠寸断。但少顷,他又开始大笑起来,揉着肚子笑,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鱼肠,你说我怎么这么笨?这个世界再简单不过,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啊。”该隐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既然不可以成为敌人,我干嘛不勉为其难,和他成为朋友?”该隐已经作出了决定。
“哇呀呀,天无绝人之路,我该隐又绝路逢生啦!”该隐说完便飞身而起,奔着鬼门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人死必过鬼门关,龙峰大限将至,三刻之后必来鬼门关报到。你哥哥我就守株待兔、缘木求鱼,准备给未来的大神奉上一份惊世大礼!”
该隐的身形刚在原地消失,即刻又飞身回来,一头撞进不远处的七号当铺。
柜台后面,十掌柜依然还拿着那块黑白阴阳鱼玉牌,仿佛一块烫手的山芋一般左右为难地看着、嘟囔着,“宝贝啊,我的宝贝。你说我究竟是要你,还是不要你呢?要吧,我就泄露了天机;不要吧,却又大祸已成。之所谓覆水难收,这桩天大的祸事,我今儿个算是犯下啦。”
“你最好还是不要。”
该隐突然出现,一手抢过玉牌,之后急急飞身而去,眨眼功夫已经消失在黯淡的大街之上。
“所有的天谴,都让我暂时替你扛着吧!”
片刻之后,森罗大殿。
鬼皇魇魔帝君此刻正在聚气凝神,准备突破四重还虚通幽境至巅峰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