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记忆(13)——请公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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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打猪草的第二年,记得是端午节前,我们家杀猪了,“一大两小”中大的那头,因为番薯藤煮米糠喂养的好,提前达到育肥而宰的目标,为改善我们家和村子里很多家人的伙食而献身了。

        喝“八刀汤”的那天中午,我们每个人都从桌子中央的唐瓷大盆子里装了一碗又一碗的肉和汤,就着白米饭吃了个大饱。所谓“八刀汤”,是老家只有杀猪人家才有的一道名菜,从新杀的肥猪身上,分别割一刀里脊肉,一刀后腿肉,一刀猪血,一刀前腿肉,一刀猪小肠,一刀猪肝,一刀猪心,一刀猪横厉,然后混煮成汤,端盆上桌,那肉的鲜美,那汤的美味,那满口留香的滋味是很难用文字来描述的。母亲破例没有在吃中饭时作指示,让我们兄弟姐妹都觉得很奇怪。可是,吃完中饭,母亲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又让我们大家大吃一惊,兴奋莫名。

        母亲的决定是,我们家要养母猪!那个时候,村子里很少人家养母猪,每家每户的猪苗(仔),都要去中山墟场或下坝墟场购买,因为猪仔供应量少,猪仔很贵,还经常买不到。所以,就在端午节前,父亲和母亲商量决定杀猪时,母亲就提议养一头母猪,因为母亲认为,去年村子里那么多人养猪都没有人管,估计以后也可以放开养猪了,加上我们家人多,生产队分的稻谷多,米糠就多,打猪草又有保障,母猪下一窝猪仔,养上两个月,肯定不愁卖不掉,而且卖猪仔的收入肯定也不会少。于是,父亲拿着这次卖猪肉的一小部分钱,去专业队求人买了一头白色的长长的叫“约克夏”的,据说是外国种的小母猪,在老猪栏旁边专门搭建了一个小间,作为“约克夏”的猪窝。

      这头外国猪,饭量特别大,吃得特别多,而且不仅吃熟食,也吃生食,什么东西扔进猪窝都吃个精光。因为能吃,吃得多,约克夏长的也快,不知不觉之间,就长成了一米多长的大条猪,到了配种的年纪。因为没有养过母猪,父亲也不知道何时可以配种。那个时候,整个生产大队才一头公猪,有专门一个人负责饲养公猪,谁家的母猪发情了,要去下歧岭村养公猪人家里去请公猪,那个叫禾长生的叔叔就会赶公猪上门来配种。

      公猪属于大队集体所有,每请一次公猪来配种要先交一块钱,配种完了要给四个鸡蛋,赶公猪的叔叔会当场赏公猪两个生鸡蛋吃,另外两个带回去,说是留给公猪慢慢吃。因为没有经验,父亲不敢随便请公猪,倒是托亲戚叫禾长生叔叔来看一下,判断小母猪有没有发情。我清楚的记得,父母亲对这个赶公猪的叔叔非常客气,泡茶递烟不说,走的时候,父亲还给了一叠黄烟叶。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懂,因为没有赶公猪来,对这个赶公猪的人也不感兴趣,不知道他给父亲说了些什么,父亲就点头哈腰地送他出门,临走时还说了一声:“就这几天功夫,到时候让小孩子来请就行了。” 原来公猪和母猪交配是个技术活,不仅公猪要行,关键是母猪要发情,不是母猪长大了就可以配种的。我们家的约克夏长的快,个头大,但还有发情,很显然,禾长生叔叔教会了父亲怎样判断约克夏发情的症状,让父亲自己把握请公猪的时间。

        那是一个秋日的中午,午饭后,父亲告诉我,我们家的母猪应该是发情了,要我去请公猪,母亲从她的藏钱的匣子里拿了一块钱给我,让我去下岐岭村请禾长生叔叔赶公猪过来。拿着一块钱的我,自然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任务光荣有趣,紧张的是不知道大队的公猪有没有空,能不能请得到公猪来和小母猪交配。在路上,我故意没有在撑船坝过桥,而是穿过中陂和下陂,计划在王屋门口的河坝上过河,直达下歧岭禾长生叔叔家。一路上,只要碰到人问,我都兴奋的告诉人家,我是去请公猪的,自豪感十足。到今天我都不明白,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去请公猪,说明家里养了母猪,而且很快要配种,很快就有猪仔卖,是很体面的事;但赶公猪的禾长生叔,在村子里却经常被人嘲笑讥讽,没有什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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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我把一块钱捏在手上,一会儿左手捏,一会儿右手捏,高兴的好像是拿一块钱去赴墟买东西吃一样。那时候的一块钱非常值钱,可以买很多东西,我好像是第一次拿一块钱在手上。走着走着,捏钱的手就有了手汗,为了保证一块钱的安全,我把小背心扎进小裤头,把一块钱放进小背心里面,感觉到一块钱贴着小肚子了,继续蹦蹦跳跳的往歧岭下村走去。因为是中午,过了下陂村,小路上就没有人了,穿过长长的沙坝地的狭长的小路,过了阳民河,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山脚下禾长生叔叔家里。

        正当我看到禾长生叔叔在院子里喝茶时,心里阁登一下,想起一块钱,伸手往肚子上摸,这一摸,吓得我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因走路走热了,我把扎进短裤头里的小背心拉出来了,放在里面的一块钱不在啦,没有啦!这个时候,禾长生叔叔也看到了我,应该知道我是来请公猪的,招呼着我进院子。稍微回魂一点的我,转身就往来的路上跑,相信当时院子里的叔叔应该是莫名其妙,不知就里。我一口气跑到河边,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冷静下来了,开始回忆在哪段路拉出背心,一块钱可能在哪段路从背心和肚子上掉出来?突然想起来,过河时背心就已经拉出来了。因此,可以肯定一块钱应该掉在河对面穿过沙坝地那段路上了。

      我深知这一块钱的重要性和不见了一块钱问题的严重性,赶紧飞奔过河,沿着沙坝地上那条小路仔细地搜寻。因为平时这条路走的人不多,除了路中间一尺左右是白白的沙地外,两边都是可以齐腰高的、已经有点枯黄的茅草,我的眼睛在小路中间和两侧的茅草上匆匆扫过,心里在默默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应该是心急,很快我就走到了把背心扎进裤腰的地方,但一块钱仍然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的我,紧张和心急,已经满头大汗,望着太阳底下微风轻轻吹过的河坝,基本上没有停留,转身又往回开始搜寻那张被我折叠了的一块钱。因为已经明确是在这段路把背心拉出裤子,而且这段时间应该没有人经过,相信这一块钱肯定还在路上的某个脚落躺着。于是,我开始了比第一次更加认真仔细的搜寻,睁大眼睛在小路两边的草丛里,草根上寻找。终于,在深入沙坝地应该是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我的眼睛看到了小路左前方一丛草的根部上夹了一个东西,我想都没想就判定那就是我要找的一块钱。因为我把一块钱叠起来了,我拉出背心,折叠的钱掉出来了,风吹不起来也吹不远。我几乎是扑过去捡起来,重新摊开再叠起,然后紧紧的抓在手中,大踏步地向河对岸走去。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收了一块钱的禾长生叔叔赶着公猪,居然跟着我过河走小路,把公猪赶到我家的猪栏边上,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家的约克夏母猪给干了,完事后,禾叔叔照例赏了两个鸡蛋给公猪,把另外两个鸡蛋揣进口袋里,对父亲说:“公猪三天都没有出栏,你运气不错,这一窝应该有八只以上。” 父亲听后,喜形于色,急忙又从屋檐下取了几挂已经烤黄的烟叶递到禾长生叔叔手中,禾叔叔略作推让就收纳了,甩了一下竹竿,赶着公猪走了。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想明白,公猪怎么那么听话,从歧岭下到杨柳陂怎么样都有五、六里路,禾叔叔凭手中一根竹竿就能把公猪赶着慢慢走过来,再走回去。

        后来,我们家的约克夏真的很给面子,四个月后,竟然产下一窝十一只猪仔,而且个个健康,全部成活。这是我们家养母猪的开始,而且是很牛气的开始。后来的很多年,父亲慢慢的成了养母猪和养猪仔的高手,每窝猪仔都有八、九只,后来还有一头母猪还下过十三只。当然,我掉了一块钱又找回的糗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我自己却刻骨铭心了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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