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啰啰

我与啰啰不相见已经有七八年了吧。我最不能忘记的就是它一边冲着我摇尾巴一边来蹭我时的情境。

啰啰是我儿时在外祖母家养的一条小狗。

外祖母家在村头,那里只有稀零的几户并不挨着的人家。

说来也是奇怪,外祖母家之前大大小小也养了好几只狗,但是不是得了狂犬病疯了,就是因为某些原因死了。外祖母就不再想养狗了。尤其是在我被邻居家刚生下小狗的母狗咬了一口之后,外祖母就彻底断了养狗的心。

我们那过年有个习俗,无论是杀鸡还是杀狗,反正过年之前必须“作鬼”。“作鬼”是我们那里的习俗,大概就是能驱走鬼神,让家里兴旺。正如那房柱子上粘着的红对联:人旺财旺运气旺。这种活动,一般都是要请村里的老先生来主持。村里的老先生,以这个为职业,要是谁有点儿不舒服的,认为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的,都要请这位老先生来看看。所以我常听外祖母说,每次只要老先生路过有狗的人家,便会被狗恶狠狠的追着跑,无论那狗本来是有多温顺。我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好几次放学恰恰碰到了,我才信了。外祖母说,老先生杀的狗太多,身上已经沾染了狗的血气,狗一闻,便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大年初三,外祖母去街上带了一只小黄狗回来。外祖母怕它跑了,于是拿了一根红色的塑料绳,把它的脚绑起来,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四角桌子的其中一只脚上。我推开门,看到它躲了起来。它怯生生的,缩成一团靠着桌脚,它躲到比它瘦小细长的桌腿后,可能它认为,这样我就看不见它了。或者,它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我见它长的可爱黄黄的毛。看上去也很顺滑,干干净净的,也不像村子里其它狗那样脏兮兮的。我便伸出手去摸,它想跑开,可是绳子的长度有限,它只能在那里“哼哼哼”的哀叫着,似乎在哀求,眼睛里也是泪汪汪的。我把它抱过来,摸了它的头,我明显感觉到,它在颤抖。原来动物也会像人那样,恐惧了就颤抖。慢慢的,它开始放松下来,开始和我亲近。

“外婆,可以把它解开吗?”

“不行,它待会跑了,等下还要杀它嘞!”

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它又抖了一下。

“不会的,我保证看好它。”

外祖母拗不过我,还是把它解开了。它似乎知道是我在帮它,他开始冲着我摇尾巴,然后用还不到我膝盖骨的小身体,不停的蹭着我。那是第一次。它似乎很高兴。我知道,它很高兴。

外婆走进来,叫我把小狗抱出去。它又抖了一下,把头埋在我的怀里。不,更准确的说,是把它那黄色的毛茸茸的头,扎进我的怀里,它很想钻进去,钻进它认为的安全地带。

“我舍不得,把它留着养吧。它很乖的。”

“不行!你要是喜欢,到时候我们再养,这只狗是要做事用的!”

“我就要这只,我就要!那么多讲究,杀了它我们家还是一样的呀!为什么不能杀鸡呢?”现在回想起来,我亦是自私的,鸡也是生命,怎么就能选择来替代呢?

儿时的我,也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后来,外祖母还是去鸡笼里挑了一只鸡。母亲说,外婆可是牺牲了我们家来年的福气,才换来这只小狗。

我们那边逗狗时,都会叫“狗仔啰啰”,这就是它名字的来由。它长的很快,两个月后,它已然成了一只大狗。我依旧每天抱着它睡凉席,我去哪里它就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像是我当时守护它那般,现在由它守护着我。我吃旺旺饼干时,也会趁外婆不注意,偷偷给它塞到嘴里。这时它就一边冲着我摇尾巴,一边蹭着我。吃饭时,我也不忘记给它留着肉和骨头。隔壁的阿婆时不时来串门时会说:你家的狗真是好命啊,有糖吃,还有肉吃,真是比人活还金贵哟!

啰啰来到外祖母家的一年后,第一次生孩子。那是五只不一样的小狗。有黑有白,还有小花狗。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只小狗叫铃铛。为此,我还专门为它买了一个挂脖,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久之后,大姨家说是也要一只小狗,就把铃铛带走了。我问外祖母,是不是要杀了它。外祖母没有回答我,只是手里抱着铃铛递给大姨时,动作慢了下来。那天,大姨来到外祖母家时,啰啰一直带着铃铛,它好像知道,铃铛会被眼前这个不熟识的女人带走。大姨抱走铃铛时,啰啰一边冲外祖母摇着尾巴,一边“哼哼哼”的叫着,时不时又扭头去看大姨走到了哪里。直至大姨的背影消失在外祖母家门前那条长满竹子的泥巴小道的尽头,啰啰停止了它的一切动作,它回到它的窝,静静的卷曲着自己的身子,静静的耷拉着头,静静的眨着像露珠一般剔透小眼珠子。它三天都没有出来好好吃过东西。只有我去给它偷偷喂肉时,吃了那么几口。外祖母叫它吃饭,它不理外祖母。它似乎在和外祖母赌气。

可是,在外祖母眼里,它只是一只狗呀。

之后等到小狗仔们都长大了,它们再被带走时,啰啰已经不再像第一次和铃铛分开时那样难过了。也许,啰啰它懂,它知道,无论怎样,都没办法逃离这命运。

之后我离开外祖母家,就再也没有见过啰啰了。后来听外祖母说,把它牵到街上去卖了。外祖母说它那天很乖,一点也没有叫。

也许它那天在期待着,它离开时也有那么一条狗或者一个人在不舍。又或许当初它离开它的家来到外祖母家的那一天,它的妈妈亦是这般,像它对外祖母求情不要带走铃铛一样,和主人求情。

只不过,没有人会知道那是它们在求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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