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鱼看着阿美回了宿舍，心安些。离开吧，学校已经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曾经喊了四年要离开的地方，而今再次回到这里，多少开始有些不舍的离开了。
成都的冬天很冷，每一阵风刮在脸上，都有些镰刀割的痛，陈小鱼把衣服的帽子盖在头上，缩着脖子，双手抱紧自己，最沉最重的背包给了阿美，除了口袋里的2000元钱，他一无所有。不对，他起码还有阿美。可是，她还小，承受不了生活的痛，他不想把工作的压力告诉她。
一个人，孤单影只。毕业了这么久，竟然还没稳定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大上海发什么财，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讨饭的。现在饭碗也被自己弄丢了，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哪天会不会饿死在哪条小道上。
陈小鱼，不要这样想，快停下来。难道你忘了，你还有生命，有健全的四肢，比哪些缺胳膊少腿的人是怎么样的幸运。有手有脚饿不着，再说你还有脑。可是像我这样有才华有能力的人，活得还不如吃低保的人，我不甘心。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与它做伴的星星，像现在他一样孤单。陈小鱼走了很久才找到旅馆，住了下来。
老板一眼就看出陈小鱼是外地过来的，“小伙子，看着面生，从大城市来的吗？”
呵呵，上海算不算大城市，不过他不准备跟旅馆小老板交代太多，“算是吧，给找个小房间就行。”
老板笑着跟他聊起来，“来看女朋友吗？这里很多你们这样分隔两地的，就在刚才就有一对情侣过来住下。你女朋友呢？怎么没来？”
分隔两地，不一定见面就要住一起吧，算了，人家就是随便一说，不用太较真。陈小鱼没有太多解释，只是跟他要一个房间住下来。
天亮他直接回学校找了阿美，除了送早餐，他打算早点回上海，因为他有了新的打算，“阿美，以后不要跟我开分手的玩笑，现在小鱼要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奋斗上，我要好好的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你知道吗？你是我强大的后盾，没有你，我可能会没有任何动力。在学校好好读书，要像以前一样严格要求自己。知道了吗？”阿美拥抱了他，便去上课。
陈小鱼快速返回了上海，回到了住处，他们已经去上班了，他窝在小白的电脑前，投出去很多简历。想着肯定会有个答复。
等面试，是痛苦的，他经过一次又一次这样的煎熬，不过这次他准备把心态放正，总会有消息，着急也没有任何用。
闲着做什么呢？阿美在上课，小白在上班，也没个朋友，对了，打电话给父亲。还是不打了，他应该也没什么好话说给自己听。打吧，打吧，已经很久没联络了，父亲肯定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定也在生自己的气呢。
犹豫半天，陈小鱼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喝汤了没？”
“这才什么时候，谁家做饭？”
“那个，我忘了点。”
“你啥不忘，老子爹不是也忘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知道不打了。不打你生气，打了你照样生气。父母就是这样，孩子做什么都不满意，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指责的面孔。年龄越大，要求越多，越难满意。他年纪大了，不能跟他计较，真万一吵起来，气出心脏病来，就麻烦了。
陈小鱼耐心的跟父亲讲话，“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冬天冷，穿厚点，特别是你那老寒腿，别犯了毛病。”还真别说，一句话，把父子俩的关系就缓和了。
父亲叮嘱陈小鱼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有时候就是这样，多一点沟通，少一点争吵，世界便美好起来。
看来，这冬天也没那么冷，倒是有些暖。
下午有面试电话过来，明天上午九点有面试，查一下公司的情况，规模在100人以内，是家外包公司，有面试总比没有强。
陈小鱼一早便来到这家外包公司，前台竟是老同学李柯，这个世界怎么那么小，一转身就可以遇到。
李柯老远就看见陈小鱼，红着脸，赶紧站起来，慌忙去饮水机打了一杯温水递给了他，“小鱼，你游大上海来了。看好你呢。”
陈小鱼笑着看着她，“谢谢，谢谢。借你吉言啊。哈哈……”
小办公室都塞满了人，李柯只能带陈小鱼到大办公室等着HR。来之前，他把能想到的问题，甚至被开除的原因，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谓万事俱备，只欠面试。
HR是个四十岁男人，人不高，有成年人的油腻感。矮小的身体，布满肥肉。不过他的话语与体型一点对不上，声音竟然很温柔，确切点说有些娘，“哎哟，小伙子，蛮帅呢。几岁几岁。”
这什么鬼，男人的身体，女人的声音，竟然露出兰花指，可不可以出去吐完再进来。忍住，忍住，今天来干嘛来着，正经点，严肃点，陈小鱼心里笑得好大声，嘴巴却只能紧闭着，不过大脑还是安排指令进来，放出声音，“你好，马上22岁。”
对方竟然拿手轻轻拍起他的肩膀，干嘛呢，干嘛呢，别碰我，陈小鱼想站起来，拿开他不男不女的手，只是现在面试还没结束，起身会不会GAME OVER了，算了，忍着，再忍一会。
HR接着问，果然问到了点上，“为何辞职啊？”
就知道会问这个问题，被开除肯定不行，说实话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坚决要学聪明。说规模吗？这家公司比上家要小很多，讲这个肯定是自掘坟墓。容我想想。有咯。
陈小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上家公司离住处比较远，路上消耗太多精力。贵公司离我住的地方走过来最多半小时。我觉得时间应该投入到工作中去，而不是浪费到坐地铁上。”
真会扯，不怕对方问你现在住哪里吗？自然不怕，甚至现在可以掏出手机给他指出自己的住处，反正都是假的，难不成他还真会跑过来核对不成。刚才自个在表格上是不是也填的最近位置，那是自然，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你挖一个坑，我定会把它填平。
HR这一块顺利过关。陈小鱼直接被带到楼上去，人还能再少一点吗？一层楼都没坐满，快速扫过一眼，也不过几十个人吧。这也是外包公司吗？最多算上一个塑料袋那么大吧。先不要计较那么多，面试重要，打起精神，还有两关呢。
HR把陈小鱼带到部门主管那里，上去就是帮对方捏脖子，“哎呀，亲爱的Lily，你要的人给你带来咯，事成了，怎么报答我啊？”
咦？大男人讲亲爱的，真的有点恶心，应该是很恶心。真不知道公司怎么招了这样HR，纯属为了给自己找堵吗？陈小鱼皱着眉头，静等着接下来的事情。
Lily把HR的手拿开，大笑起来，“报答啊，过来把头伸过来，看我怎么打？”笑着闹着要捶打HR，吓得他赶紧逃，跑着还不忘举着兰花指，“Lily好坏，太坏了。”
嗯？什么路子，也可以这样操作？看来他们应该很熟，不然不会这样开玩笑。好吧好吧，先不扯他们。只是这主管又是女人，陈小鱼都有些怕了，女人事情最多，不像男人直来直去好接触，既来之则安之，听听她怎么说，“你上家公司我熟悉，主管跟我是朋友呢。”
完了，完了。她们要是通个电话，会不会把老底兜了。不管了，想打电话合适也没办法，就认了吧。这女人也真是，还真打电话，Lily拨通了小白姐姐的电话，“王总啊，最近忙什么呢？跟你核实一个人，陈小鱼认识吗？他之前是不是在你手底下做事啊？”
话都说到这里，估计也听不到什么好消息了，陈小鱼心里打着退堂鼓，谁知道电话免提里竟然传出夸奖的言语，“认识，是我们部门的员工，人很勤快，有上进心，最主要是能力很强，上次也是拦不住要辞职。”明明是你们不要我，谁想辞职了呢。Lily听到这样的答复开心极了。
当场就定下了陈小鱼，是不是要感谢对方，没有掺坏言，竟然都是夸奖的话，甚至怀疑对方能隔着电话瞧见自己。还是因为与小白是好朋友，或者都不是，可能也是自己能力确实强，不然为何要说我好话。
不管怎么样，第二关算顺利过关。陈小鱼以为等会要见老板，心里都画好了饼，谁知道就这样直接结束了。Lily直接打电话给了HR，“亲爱的，等会你跟他直接谈薪酬吧。这个人我这边定了。”
当着自己的面，直接录取，真是太大胆了吧，还是太随意。看来小作坊就是如此，没有复杂的程序，只有快速解决问题。
又要跟那个不男不女的HR谈话，真是浑身不自在，陈小鱼走到楼下，跟李柯打个招呼又回了大办公室里等着他过来。
没过一会，HR踩着小碎步进了门，“帅哥，没着急吧。工作太忙，都跑不过来咯。”
陈小鱼生硬的从脸上挤出些笑容，“没事，没事。”
谈工资，要多少。既然他们能相中我，那就提高一些。5000？4500？会不会太高，干脆4000吧，不行不行，真万一再讨价还价，会更低。那就4500吧。陈小鱼要了这个数目。谁知道他竟然连价钱也不还，直接点了头。
确定这是公司的员工吗？HR不是要把人力成本压低，为何现在竟然不还价，不过他还是提了一句这个4500是税前是吧，这样还在指标之内。嗯？早知道要5000。好吧好吧，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这样吧。
一切敲定，也把报道入职的时间安排好了。明天来上班。这是多着急啊，不会又跟青岛那家公司一样吧。大城市，骗子公司应该很少吧。
眼下有个工作已经不错，要不再面试面试，对比三家，再选出合适的。不选了，就这样，工资也不低。主管看着也不凶。先稳定下来，再想以后的事情。
报道当天，李柯看着陈小鱼，眼神里装满光。所有的手续办好，她把陈小鱼带到工作区。这里倒是轻松自在，不像上家公司那般严肃。
Lily怎么旁边坐着老板，难不成他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吗？他挥手给陈小鱼，“小鱼过来，坐我对面。”这么热情呢，连姓都不带，直接喊昵称的。
陈小鱼坐到了指定的位置，心里还是很紧张，老板直接从对面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兄弟？说的真亲切，陈小鱼打消了疑虑，轻松的坐了下来，“老板，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呢？”
Lily在旁边笑了起来，“老板，看我给你找过来一个厉害的人物吧，第一天上班就讨工作，多勤奋，赶紧夸夸我慧眼识人才。”
老板笑了起来，“下午，请大家喝奶茶。”
真好，这里的气氛自由自在。陈小鱼觉得自己找到了组织。喝了奶茶，老板给小鱼布置了任务，“小鱼啊，你外派到**银行，明天上午九点直接过去上班。”
外包公司就是这样，一切跟着项目走。陈小鱼喜欢这样的安排，第二天一早便去报道，这里的任务跟摸鱼没什么区别。
早上九点上班，晚上竟然不是六点，而是五点就可以打卡下班。一天十来条测试用例，在成熟的企业年金管理系统里测试，平时需求比较少，所以工作量完全太少。之前在上家公司学到的东西，在这里一点也用不上。
陈小鱼在这家公司一待就是一年，每天轻松自在。甚至连上班都有了跟阿美聊天的时间，是不是太闲了。
很多时候，闲着就容易废掉。陈小鱼并没有感觉任何危机，直到小白的电话把他拉回残酷的现实里来，“小鱼，我要换工作咯，这里的房子不能再住了。这两天你也打算一下，找找新房子。别到时候没地方住。”
陈小鱼没忍住问了小白的工资，“这次跳槽，工资涨的不少吧。”
小白讲话不参杂，“肯定涨啦，现在6000啦。”
同样是一起毕业，人家已经6000，而自己才4500，也没见别人不努力，反而是自己沾沾自喜。没有对比，没有伤害。看看别人，想想自己，陈小鱼心里开始不平衡了。难道自己的能力很差吗？记得当初读书那会，小白能力不行的。现在好了，真的是把自己甩远了。原本以为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有一个住处就够了。可惜这段温水青蛙的日子，真的把他搞废了，安稳很多时候都是假象。
陈小鱼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也换份工资，在这里待了一年，也没学到什么新知识。整个环境氛围确实很轻松，可是轻松不值钱啊，人家工资比自己的高一大截。不行，要好好打算一下。
他想问问小白这是要投奔哪家公司，“小白，你们是外包公司吗？”
谁在外包公司啊，福利一点不好，自己才不会待，他骄傲的跟陈小鱼吹气牛皮，“我去的是广告公司，薪水不错，老板说了，半年以后还给我涨工资，你知道吗？老板还让我带新人呢，这样一说，估计我很快都可以坐上主管位子咯。快庆祝一下。”
陈小鱼说不出口“恭喜”二字，又必须说上几句客套话，“当然庆祝，晚上一起吃个散伙饭。以后小鱼还指望跟你混呢。到外边吃吧，家里做饭太费时间。”明明不想庆祝，为何还要一起出去，还不是为了以后真万一用的到呢。如果不想在这家公司待，下次说不准内部推荐去了小白新公司呢。一切都有变数，提前做好打算，为以后铺好路，也是应该的。再说住人家房子那么久，也该有个表示。
下了班，陈小鱼找了一家羊蝎子饭馆，吃着锅，侃大山，吹吹牛皮，真难得。来上海这么久，他和小白、橙子还是第一次在外边聚会。看来还是他太不会来事了，眼看着要分开了，这才想到聚一聚。不过还好不算太晚，分离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嘛，说的跟唱的一样，不然呢，还要痛哭一场吗？没必要，都是成年人，懂这样的别离。
今日的锅，蛮好吃。热气腾腾的羊蝎子，吃起来，一身汗，陈小鱼跟服务员点了好几次菜，既然吃饭，定是要吃得痛快。再说吃了这顿饭，下一顿在哪里，谁知道呢？上海并不大，可是一旦分开，就难再遇到了。
饭吃了，下一步就是找房子了。这是个难事，张江镇住习惯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喜欢吵杂的叫卖声，感觉和乡下老家集市一样，热闹，有人气。人一旦养成习惯，就很难改掉。再说在张江已经一年多了，离开真的有些难。还是在这附近找房子吧。这样下次小白他们来找自己，还可以一起再去吃羊蝎子呢，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小白和橙子叫了货拉拉，周末一大早就开始搬家。眼看着他们把房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搬空，陈小鱼心里空落落，有些不习惯。
他们坐上车子，慢慢的离开了小区，至于他们到底搬到哪里，陈小鱼一直没问，他知道不该再去打扰了。留下的这个房子太大，价格又贵，他需要换一个小的。这里的房子基本上也到期了，不搬走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