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后,终有归期

      父亲来电话让我回去一趟,我找了许多理由,从考学到工作,拒绝了父亲的请求。那里曾发生过太多撕扯纠缠,有太多不堪的回忆,以至于过了许多年后,我也不愿意回去长住,留连在他乡,不作归期。

    这里的雨季已经来了,久雨不晴,空气湿漉漉的,像生了病。在他乡的日子有时让人无聊,让人生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事情,维持着可有可无的关系,一切都令人疲倦。

    想了好久,还是回去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父母身边,很久没有回到我的家,很久没有见过那样的艳阳天,也很久没有闻到泥土翻新的味道了。城市里的风没有松香,油烟、速食还是比不上粗茶淡饭。我想我是没有什么可能会成就什么大事的,因为没有离根的勇气。流浪的苦与痛我都已习惯,但无论他乡多么值得留恋,故乡的松林和晨风都无可替代。

    曾说着要自由,要去闯荡江湖,要出人头地,于是全然不顾父母的阻拦,背起行囊便踏上征途,走走停停,留连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吃再多的苦,受再多冷眼,遇到再多不善,依旧不曾想过归途,只想咬牙坚持,只想遍走山河,坚信自由和理想都在远方。现在回想从前,自由和理想却都留在了故乡的松林,在那绿浪铺成的山岗,在那黄土纷扬的烈阳瀑雨中。

    我想要简单的生活,自由的,没有太多物欲,没有多余的社交,安静的,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份不算高薪的工作,吃简单的饭菜,穿舒适的衣服,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去评判别人的生活。我也清楚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知道生活的难题不止金钱一种,也明白只有不停的奋斗和坚持才能立足,才有实现理想的可能。我一直学习,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而立之年,背着亲朋好友的期待,带着父母的担忧和叮咛,从他乡到他乡,一路北上。在嘉陵江畔吹过晚风,在雪山脚下听过祷告,我一直走,不见归途。

    以前一直以为简单的、自由的生活就是没有金钱的烦恼,可以衣食无忧,去遍览山河壮丽,湖海无憾。走在繁华的街口,我忽然明白,我想要的简单和自由,与金钱无关,与人际关系无关,与理想无关,只与我的心有关。在那些无比艰苦的日子,在那些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光里,我的生活更自由,更快乐。

    那时的我挑水、生火、做饭,放羊、种地、收割,上山打柴,下山回家,一年到头也没有一件新衣服,没有胭脂水粉,没有潮流时尚,但我做饭的时候常常唱歌。我去山里采蘑菇,去地里锄草,戴草帽,扎辫子,我总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择菜,和家里的狗儿说话,我时常和父亲在屋顶下棋,一局毕再起一局,一下就是一晚上,母亲总是坐在我们旁边,泡一壶茶,一边慢慢的喝茶,一边和我们聊着星象变化,说明天会刮大风,后天会下雨,不亦乐乎。那时的理想不是考学,不是厚禄,只是一盘棋,一壶茶,三个人。

    可是那里也发生了许多不美好的事,撕扯、破裂、争斗、纠缠。我从那些糟糕的记忆里逃亡了许多年,那时的纷争与破碎依旧历历在目,那些歇斯底里的声音,那些狰狞可怖的面孔,在我的脑海中记了好多年。后来的很多很多年,我都没有再回去长住,偶尔回去看望父母,有时小住两三日,有时当日折返,父母的挽留就像一把利剑,挥舞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好像下一秒就会刺破谁的胸膛,我更害怕,更想逃。于是一走千万里,一去经年不曾归。

    常年在外,从幼年便离开父母去求学,分离于我而言并无悲伤,习惯漂流,习惯远行,习惯一周打一次电话,但从不视频。习惯说一切都好,习惯说下次再回家,习惯了一切不习惯,却唯独忘了年少的梦。梦里的松林和山岗,梦里繁星璀璨的夜晚和万里无云的晴空,梦里的土墙和木门,梦里扎着辫子的小女孩,那些远去的时光一帧帧在梦里重演,模糊了双眼,揉碎了理想。

    父亲的电话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打来,他支持我考学,支持我独留他乡,他从不过问我的生活,不问我的成就与失败,他会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但从不会问我在做什么。他的理解与支持是让我自己选择,他不会说对错,也不会来我的城市,他不会要求什么,也不会来看我,他太明白人生的路应该自己走了。就像从前我们一起下棋总说的那句,别犹豫,走下一步,落子无悔,输赢不论。

    有时候远行是一种不得已,有时候流浪却只是一种选择。有的人远行去求学,去工作,去挣钱,去追梦;有的人一直流浪,只是找不到自己的路,于是一路走,走得更远,更长,从他乡到他乡,北上再北上,去找自己的路,去找自己想要的自由,去遇见不同的自己,去找真实的理想。找到了,就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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