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草游戏

        我突然想起一种游戏来,这个时节玩最合适,我寻思着怎样把这个游戏的道具画下来,让人一目了然,可是我怕别人看不懂,所以只好劳烦文字了!

        这可算是一项伟大发明了,至少在我看来如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无中生有,至今也搞不清第一个玩这种游戏的人是谁?他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想来这个人如果去做创意类的工作,一定不会错!

        游戏的道具很简单,两根中等粗细的铁钉,一根尼龙细绳,照我玩过的经验来看,母亲做布鞋时使用的那种绳子是最合适的,柔韧,有弹性,是她用细细的棉线一根根合成的,棉线缠在呈漏斗状的铁纺锤上(我们那里管这叫“坨坨”),漏斗最细处弯成一个尖利的勾,我对这个勾印象蛮深刻,因为小时候拿纺锤当玩具玩的时候,有很多次失手,让锤尖勾在自己的下眼角上,冰凉的锤顶在脸上滚来滚去,若即若离,拉扯的眼睛变形,血肉外翻,状如恶鬼,只有哇哇大哭的份儿。很抱歉,虽然见过无数次妈妈合线时的场景,但具体描述起操作细节来还是力不从心,只记得需要把纺锤在大腿外侧用力搓一下,然后一手提起从锤尖处引出的两条棉线,看它悬空滴溜溜地飞速旋转,两条线就你追我赶,交错、交错、再交错,直到浑然一体,接下来就是再重复好几遍这个过程,一条合格的鞋绳才算完成,妈妈的动作万分优美、娴熟,还能一心二用,边合线边和串门的七大姑八大姨东拉西扯、天南海北,进度一点也不拉下,这要是换做我呢,我估计搓腿的那一下,弄不好就会撕破裤子,勾出血肉,再就是纺锤旋转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乖巧,定然要大幅度摇摆,不把我的脑袋磕出几个包来誓不罢休。

        因为受过磨砺,所以坚韧,因此,斗草的游戏中用这种线最好,不过它很珍贵,珍贵到每玩一次这个游戏就要受一次训斥或追打。

        把鞋绳首尾联结,绷在两颗铁钉上,然后把铁钉深深契进地里,纹丝不动最好,不然摇摇晃晃的,对游戏效果影响很大,还要注意,一定要把鞋绳绷的又直又紧,要是松松垮垮的提不起劲来,那你就别玩了!

        做到这些,可以说已事成八九了,接下来,还需找两片青瓦和游戏最重要的一部分——狗尾草,是的,狗尾草,它才是这个游戏最重要的角色,犹如斗蛐蛐游戏中的蛐蛐,其实,我是不愿叫它狗尾草的,显得不够尊重和随便,在我家乡,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毛娃娃”,我觉得这个名字更好听,更可爱,一群娃娃围着两个“毛娃娃”转,兴奋欢呼,给再甜的糖也拽不走。

        夏末秋初时节的“毛娃娃”是最好的娃娃,正直生命力的巅峰,代表特征就是绿,从上到下,都好像在绿色的油漆里浸泡过一样,汁水粘稠、饱满,蚱蜢拖很小的一段茎秆回家去,保证一年也不用担心用水问题,或许这汁水会变成它家餐桌上如奢侈品一样的名酒也未可知呢!这时的“毛娃娃”籽粒紧实,头颅深沉,如狼毫一样的芒针从紧紧挤压在一起的籽粒中穿刺出来,密如箭簇,凛冽强硬,一副宁折不弯的架势,使得“毛娃娃”看上去不像是一种植物,倒像是某种正在酣眠的凶猛昆虫,想象一下它们突然复苏,满地乱窜的情形的确是挺骇人的,也许他们真就是某种被封印的邪灵,正在等待着一句,只一句轻轻的咒语就将满血复活也未可知 ,不过,既然现时他们在昏睡,那就请继续睡着吧,活过来还影响我们玩游戏呢!

        “毛娃娃”那里都有,田垄野际,寻常巷陌,一簇簇,一丛丛地晃动着毛茸茸的,或瘦或胖的脑袋,我们要做的就是粗略的选择一下,然后把那些认为适于游戏的脑袋给掐下来,只多不少,利于选择,折腾的整个田野上的“毛娃娃”都颤动起来,狼藉满地,才罢手回返,路上还相互讨论、比较着哪种合适,不断有形体不济者呈各种轨迹被抛向空中,纷纷掉落,然后被一脚踩扁,成为大地标本。

        然后就是玩了,方法很简单,两人各占铁钉一端,然后把各自挑选的“爱将”搁置在自己一头的鞋绳轨道上,这里要注意,必须是把“毛娃娃”连接颈竿的那一端朝向对方,不然它不会冲锋陷阵,只会汉奸带路。一切准备就绪 ,裁判喊声“开始”,就各自手执一小片青瓦,磨擦起铁钉的钉帽部分来,这时奇迹就出现了,两家的战将会自动朝对方冲去,短兵相接,互不相让,直到一个把另一个扛下棉线,进抵对方那一端为胜,整个过程中,随着双方的不断靠近,大伙都屏气凝神,只剩下瓦片与铁钉的摩擦声“嘎吱”作响,如磨牙,犹如搓脚,今天一想到这幅情景,不免觉的奇异又好笑,但那时哪顾得上呀,都眼巴巴盯着战况呢!两将相遇,你顶我扛,围观者为各自的阵营呐喊助威,一簇嘴围着两个颤动的“毛娃娃”大喊大叫,唇红齿白,一张一合,口水飞溅,湿了棉线,也湿了彼此的脸,而且越靠越近,恨不得把敌方的战将直接用嘴给叼走,好让己方直捣黄龙,此间唯一没喊的就是那两个对战者和“毛娃娃”了,他们都密切关注着棉线中间顶牛的二将,咬牙切齿,面颊通红,喉咙像是跑过一辆辆过山车似得,呜呜响着,一只手频率飞快地磨瓦,直磨的灰尘四起,咳嗽声声,另一只手时不时伸出,表情烦厌地豁开那些挡住其视线的围观者,直接兜着脸朝边上一拨,那些人就四仰八叉地朝后倒去,但随即又像潮水似得反弹回来,再拨,再反弹。

        终于分出了胜负,胜者继续,败者易人,失败者要么转身就跑,去采摘更骁勇善战的“毛娃娃”,要么不舍旧将,还是把它的尸体捡起来,等待复仇,只不过事先都要改造改造大将的身形,针对失败的原因,拔毛剔骨,修这修那。继位者也是如此的比赛方式,不过有些人所选的大将实在差劲,不是太胖,就是太瘦。胖者,走的踉踉跄跄的,脚步轻飘,还没跟人家碰面呢,就自个儿翻身落马,“啪”一声拍在地上,一命呜呼,就是抢救过多次,勉强碰面了,也经常是被敌人轻易腾空底盘,死的很惨;瘦者,倒不像胖者那样轻飘,可是没骨气,胆小鬼一个,经常行到一半便悬空晃悠,命悬一线,动不动就从绳子中间掉下去,勉强交手,也是直接被碾压,不在话下。有同归于尽的;也有没照面,便相约共赴黄泉的;还有你上我下,相安无事的。

        玩这个游戏,要讲求摩擦的艺术,磨出音乐的节奏来,你的大将就会平稳前进,若磨出噪音的节奏来,你的大奖就会如履薄冰,凶多吉少,因此,我觉得这个游戏可以锻炼孩子内心中的节奏感,这有点像《窗外的小豆豆》中提到的那种节奏教育。

        它还可以锻炼孩子的竞争意识,不说自明。

        它还可以锻炼身体各部分的协调性,比如手眼协调。

        它能亲近大自然,为了省去取材的麻烦,你甚至可以把游戏场地放在狗尾草茂盛的地方。

        它能使孩子开动脑筋,思索怎样达到成功。

        它能培养孩子们之间相互协作的精神。

        不过,这可是一种季节性很明显的游戏,有狗尾草的季节才可以玩,而且也有它的地域性,必须是找得到狗尾草的地方才可以玩,它看似简单,甚至简陋,可是它同样奢华,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狗尾草在冬天盛开。

        向创造出这个伟大游戏的天才致敬,能使一群孩子专注,积极,笑,并且简单的游戏都是了不起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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