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七十

按：七十岁时，自忖此生写不成传，只配来首打油诗。转眼奔八十去了，“致八十”估计就没啥新鲜事儿可写了。若有幸能“致九十”，怕是想写，人也糊涂了。故此，“致七十”差不多就是盖棺定论了。

瞧老炮儿一脸苦大仇深的，爷比他乐呵

烽火洗礼

我辈四零后，出生遇战火，

（48年解放战争已近尾声，

但老根据地仍有国军骚扰）

啼号太行山，马背摇篮驮。

爹爹已南下，决战夺山河，

母亲拖病体，娃儿难养活。

敌机扔炸弹，战士掩护我，

多亏众乡亲，奶娘喂奶喝。

大军进了城，土娃上楼了，

兄弟上下铺，军毯当被窝。

桌子板凳床，脸盆茶缸锅，

样样都不缺，全是公家的。

（解放之初，干部家庭还是战时供给制，

一应家具均公家配给且收租金）

快乐童年

黑脖似车轴 ，身上泥儿多(奶奶语)，

公共大浴池，爹爹把我搓。

进了幼儿园，人生第一课，

排座吃果果，按时把屎屙。

伙食少油水，细腿大脑壳，

一旦见荤腥，赛过小狼羔(阿姨语)。

长到七八岁，背包上学了，

不用大人送，结伴多快活。

先学懂礼貌，再学ㄅㄆㄇ，

三学讲卫生，鼻涕手绢抹。

轮流做值日，人小抢活做，

戴上红领巾，最爱唱队歌。

一共两本书，语文和算术，

作业不算多，一天六节课。

中华铅笔硬，笔划莫写错，

同学臭显摆，铁皮文具盒。

纸团拽女生，字条传同伙，

课堂不安生，属我话最多。

罚站还偷笑，老师也没辄，

就怕家长会，回家准挨剋。

淘气归淘气，功课不耽搁，

爹娘看成绩，笑得嘴难合。

就盼寒暑假，野马笼套脱，

昏天黑地玩，不喊不知饿。

男孩四下疯，打架分两拨，

女孩丢沙包，欻拐心眼多。

弹球拍洋画，捉虫（蟋蟀）掏鸟窝，

露天看电影，台词记得多。

最忆五八年，阳光最灿烂，

砸锅炼钢铁，家雀没地儿落。

最惨六二年，豆渣香饽饽，

莫道个子小，从小挨过饿。

励志少年

转眼上中学，嘴上长毛了，

一零一育英，干部子弟多。

（101中是从晋察冀老区迁京的红色中学，

建校于圆明园废墟）

父母都是官，官职羞人说，

老爹言在先，莫想等、靠、要！

寄宿在学校，集体生活过，

自理到自立，人生启蒙课。

男生剃禿瓢，女生短发稍，

青春即美丽，无须红妆抹。

胖瘦谁留意，穷富算什么，

学习比上进，落后人才矬。

衣裳缀补丁，俭朴是美德，

课余勤劳动，锻练好品格。

(101中校园有稻田、藕塘、果园，

学生常参加劳动)

圆明园晨读，图书馆夜课，

调敎顽劣童，良师赛伯乐。

音体美戏剧，课外活动多，

下乡学割麦，工厂练推车。

万米跑苇塘，冬日游冰河，

（101中后身遗存的圆明园湖泊已成大苇塘）

我在军乐团(吹短号)，大会奏校歌。

有志年不高，英雄儿不孬，

德智体全优，革命后来者。

动荡青年

一切很顺利，文革大拐脖，

待我拐回来，十个年头过。

起初红卫兵，转眼黑帮窝，

（101中红卫兵起势甚猛，

旋即，父母多沦为黑帮，遂偃旗息鼓）

爹娘进牛棚，家破无着落。

从此混不吝，炮爷混世魔，

拍婆抢皮帽，约架在老莫。

（拍婆子，今日之泡妞。

老莫，莫斯科餐厅简称，动乱年代的社交场所）

我劫图书馆，"禁书"启蒙多，

老车(尔尼雪夫斯基)加尼采，

老托(尔斯泰)和老陀(思妥耶夫斯基)。

派斗我逍遥，香山到颐和，

最喜大串联，免费游山河。

偶有女同学，顾盼送秋波，

风情混不解，《山楂树》一歌。

上山下乡远，天地自广阔，

十八成人礼，北京站一刻！

(见WG诗人郭路生《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

嫩肩试重担，纤手握锄镐，

黑黄红土地，知青草一棵。

我去彩云南，绮丽民族国，

版纳雨林密，澜沧江水阔。

拉祜敢猎虎，阿瓦刀与火，

傣女裸身浴，哈尼唱情歌。

天然自丰饶，我却常挨饿。

皆因重生产，枉费好山河，

拼得胶树林，毁掉原生貌。

两友葬于此，众友伤病多，

这账如何算，当哭还是歌？

呜呼!

都说知青苦，农民苦不苦？

两脚落了地，苦笑理想国。

忧绪谁人知，从头来思索，

满地找烟屁，激辩家与国。

小习和小王，灯下翻书破，

天将降大任，苦难必修课。

野蛮狂生长，是福还是祸？

莫道悔不悔，命运自已握。

负重中年

大姐哈军工，留苏是大哥，

大我没几岁，好命比不得。

知青返城处，五行七八作，

打小北京人，如今边缘客。

赵大洋插队，刷碗读哈佛，

刘二扫马路，见人低头过。

张三学练摊，赔本赚吆喝，

李总人前贵，人后把账挪。

娶妻生子晚，读书就业难，

一步赶不上，时差十年多。

四十方立业，又遇大改革，

一生学游泳，不学呛水喝。

下乡下岗下海，逢"下"都不落，

偏想往上走，我辈更绝卓。

阅尽凉与热，莫道岁磋砣，

好汉有担当，承前启后者。

中年即中流，国之脊梁骨，

子幼父母老，顶梁柱一棵。

豁达老年

不觉变老叟，好似老破车，

犹可换零件，心跳靠起搏(器)。

领了老年证，尽享老来乐，

此生少待遇，两元不嫌薄。

（北京公交优惠老人价）

手上攒俩钱，背包远游客，

聊发少年狂，自驾上高坡。

儿女如隔代，老友聚会多，

虽是轱辘话，唯有知己说。

"孙儿如毒品，自珍须远隔"，

老友道箴言，话糙智慧多。

新知是养生，从头学吃喝，

席间渐少人，预习死亡课。

此生好精彩，真想重来过。

成败不屑问，但求故事多！

于2017七十寿辰（整寿过九不过十）

注:闲来无事打油一首，基本亲历亦有虚构，概括同年切莫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