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一个时代的印记

        三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家住冒合公社文化站邻村的同学李财,兴奋地说了一件稀奇事:文化站买了一台电视机,黑白的,里面有小人!

        这个天方夜谭的消息把我们震蒙了,我们一头雾水,电视机是啥?里面装小人?课本上也没见呢。

      “二皮虎,你乱扯,那铁盒子长度比土基模(农村垒墙的土基模具)还短,人怎么住得进去?你箍进去给我们瞧瞧!”众同学群起攻之。

      “二皮虎”是李财的绰号,他脸红筋胀,却说得不明白,又没人为他帮腔,口齿越发不清了,干脆横了心说道:“你们不信?放学后去瞧,如果不是,我摘我家桃子请你们吃!”

        见二皮虎发下重誓,我们将信将疑,消息很快传遍在整个学校。放学的时候,我们匆忙赶往文化站。

        文化站丁站长正在忙着摆弄那个东西。

        还真如二皮虎所言:一个铁皮盒子,一面灰色弧形玻璃面,顶部是两根晶亮的东西。

      二皮虎面露得色,他不用摘自家桃子,他早就成竹在胸!

        我们一直盯着站长摆弄电视机,那面灰色玻璃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却不蹦出来!

        站长说机身上的玻璃面叫荧屏,跳动的白点叫雪花,长长的两根金属叫天线,是接收信号的。还不到电视播放的时间哩,你们晚上来看吧。他边说边驱赶,我们才暂时离开。

  还未吃晚饭,早就猫抓心了,我叫上邻居大头赶紧去把位子。

        大头比我还急呢!我们瞒着大人朝文化站跑,平时走二十分钟的路,我们五分来钟就跑到了,热得够呛!

        太阳还高挂着,文化站门口早已站着十来个和我们一般大的,真是早起的遇到了不睡觉的!二皮虎看着一个劲赶来的后续队伍,得意地冲我们笑。

        太阳快掉窝了,站长才骑着单车带着他的儿子来到。我们都想占得好位子,立刻簇拥上去,很混乱,站长被贴在了门上,动弹不得,他的儿子吓得“哇哇” 直哭。

        站长终于发飙了:“让开我出去,不放了不放了,烦!”做出要回家的样子。

        二皮虎顺风扛旗:“对不起,站长,你抱好小弟,我开门吧!”二皮虎的表现使秩序井然了,群童有些不好意思。

        位子是几排长木凳,我们知趣地把站长的儿子安在最好的位置,只等那不可思议的一刻到来。

        文化站陆续贮满了一片脑瓜,空气就变得污浊,不知道哪个放了个屁,众人皱眉头忍着,捂着鼻子,嘴里嘟哝着“是哪个讨债鬼放的!”不过管不了了,能看电视就很庆幸。

        后来者见到一屋子的人头,只好无奈地回去。

        电视放映了两集《武松》,祝延平主演。观众们都安静,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看到酣处,有人喊了一嗓子:“太仙了,里面的小人也不怕把荧屏打烂!”其他人颇以为然。丁站长连声说不会的,放心!

        就在等着看电视的时候,母亲正到处找我呢!她不允许我四处去“疯”,我的任务是割猪草。我硬着头皮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的藤条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鼻涕眼泪地说我去看电视,随后我感觉到藤条打得轻了,母亲的脸色缓和下来,她也好奇着呢!

  一年后,村里二老爹也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比文化站的那台还大!“走关系四百二十元买的!”他总面露得色地对来看稀奇的人说。

        好家伙,那是巨款啊。

        二老爹有能耐,每天用单车驮着水豆腐去附近卖,几年下来,有了一定的积蓄。

        我们不再往文化站跑了,我们的聚集地换成了二老爹的家。傍晚时分,二老爹家门槛上就雷打不动晃动着几个小脑袋了,拦脚绊手的,二老爹一家有些哭笑不得。

        频道只有中央台和云南台,别无选择,爱看不看,众口好调。二老爹也热情,专门订了一份电视报,了解着电视动态,他还买了一块彩色塑料片,挂在电视荧屏上,小人人们更鲜活了!如遇有精彩电视剧,他干脆把电视机搬到家门前的那块空地上放,那简直盛况了,村人们纷纷抬着凳子赶来,一时人头攒动,尽情享受美好时光。       

        次日一早,二老爹家都要打扫卫生,倒掉几篻箕瓜子壳山莜皮什么的!

        二老爹家的电视里装着香港的《大侠霍元甲》,日本的《排球女将》、《聪明的一休》……一部接一部,大伙如痴如醉。电视剧主题曲或者经典对白,成天“重播”在我们口里,不好意思当着人唱,就去田间地头表现,骑在牛背上唱,割着猪草唱。一不留神,歌声被从旁边走过的夏奶奶听到了,她“啧啧”称奇,对我母亲说我唱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和电视上的一样好听!

        电视剧《霍东阁》播映最后两集的那天晚上,村里人几乎倾巢出动,有人家竟顾不上猪圈里的“饿饿”叫声,到二老爹家看大结局。

        当放完第一集的时候,村里停电了!这猝不及防的一盆冷水令全村人一时蒙了。“城里有电!” 二老爹大声道。

        这就是命令,人们立刻作鸟兽散,都朝石屏城里急奔。公路上的跑步声传出老远,像一场马拉松赛,骂声不绝于耳:“该死的电!早不停晚不停……”

        卡车也停下来让村人们先行!车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事,目瞪口呆地看着急奔的人流,忙问需不需要帮忙?

        好在“狗皮膏药”的时间有十来分钟,村子离城也近,还不至于落下许多情节,就耽搁几分钟的时间,没多大事。《霍东阁》看完了,众人终于心满意足。哟,猪还饿着呢,赶紧跑!

  电视使人们的思想逐渐开化,村里几个青年赶起时髦,他们省吃俭用攒下几个钱,穿尖头皮鞋,腿上箍一条上窄下宽的喇叭裤,一走一阵风。女的去烫了一头“鸡窝兜”,随身带一面圆圆的镜子,时不时整弄下;男的蓄一头长发留两撇胡子,花格子衬衫下面打了个结,很拉风。他们在二老爹家放电视时显摆,但这种装扮被村里的老人们咒骂:“呸,死不正经!”

        村里的三丫头情窦初开,她只读过四年级,却偏喜欢装斯文,戴一副平光眼镜,坐在人群中,文文静静的,她的模样吸引了从隔壁村来看电视的老雄。老雄开始追求三丫头,不久以后,竟然成功了!二老爹家的电视机当了月老,功不可没,引为传奇。

  当村里房顶上的电视天线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二老爹家门前的那块空地逐渐清寂了,他有几分不适应,不过他因电视有了好人缘,后来还当上了村里二社的社长。

        电视阵地变得分散了,彩色电视也开始粉墨登场,人们的兴奋焦点慢慢发生了微妙的转移。

        最热闹的当属每年除夕夜的春节联欢晚会,晚上八点,家家都吃好收好坐好,个个伸长脖子,嗑着瓜子,享受着从北京发出来的节目,电视里男的潇洒,女的漂亮,鲜艳的衣服夺人眼球。三两天的时间,好歌者们就把最新歌曲传遍村头巷尾。录音磁带还未上市,他们就互相教着唱,有的已经在歌本上记录下歌词,贴了明星像,成就感满满的。

  电视刚刚出来时的光景,现在已经绝难想象,那是很流金的岁月。如今,电视的色彩愈加艳丽清晰,尺寸也越来越大,甚至薄薄的一块荧屏挂在墙上,它成了再普遍不过的东西,人们有时却觉得寂寥,对电视的依恋已大不如前。   

        一碗米饭一块肉,一路走来一支歌。改革开放四十年,一幕幕记录着光景变化。我辈人经历了伟大的时代进步,昔日看电视的光景成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当年的二皮虎据说也做了老板,专门售卖电视机。

        电视,不是一个划时代的印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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