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飒飒,灵祈宫宫门被狠狠地推开,月光散落,朱红色的影子映在地面,充斥着萧瑟肃杀。
我看见父皇手执长剑,指着母妃:“是不是你?”
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愤怒,像是最喜爱又价值连城的物件被人毁了一般。
我看见长剑下母妃轻笑,眼中毫无一丝畏惧:“你既已有答案,何须再来问我?”母妃轻轻抬起那张美丽的脸,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清晰地看见父皇手中的长剑离母妃更近一寸,可是任凭我怎样喊父皇都听不见,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说母妃是他见过最美丽温婉的女子吗?他还说母妃是他的心头好,我是他的心头肉。
“是我偷了你的虎符交给了秦瀚,让他领兵与奕王里应外合。”母妃朱唇轻启,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为什么这么做?”父皇怒吼,握着长剑的手在颤抖,指节泛白,周身散发着强烈的肃杀之气。
“助他登上帝位,是我的使命。”
“原来......从始至终,你都在算计我,为的就是今天。为了他,哪怕......你死都在所不惜吗?”我睁大双眼,只看见父皇的愤怒渐渐褪去,反而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就像我八岁那年掉到湖里时久久无人营救的绝望。
母妃轻轻闭上双眼,不再看他:“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我毁了你的一切,便用性命来还吧。”
我拼命地想从柜子里钻出去让母妃和父皇认错,那样父皇便会原谅她的,可是我怎么也发不出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我是染上风寒了吗?要不然半个时辰前母妃怎么会拿着蜜饯哄我喝下那黑乎乎的治病汤药?我定是染上了顽疾,此刻才无力可施。
僵持中,一把长剑从后刺入父皇身体、穿膛而出。血腥气迅速氤氲开来,父皇缓缓倒下,眼里满是惊愕、愤怒、失望......
我伸出手想摸父皇的脸,却怎么也摸不到,只有指尖传来的衣缎触感。我睁开眼,一张冰冷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摸够了吗?”他扫了一眼我的手。
我的手,就这样定在他的胸口,他光洁平整的衣衫已经起了不少褶皱,想必是我的杰作了。我立刻移开手,不敢再想自己方才的愚蠢之举。更加害怕这厮让我赔他新衣裳。
“又做噩梦了?”
我转过头,用手轻轻将鼻尖上的汗珠拭去,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嗯,我又做了一些奇怪的梦。疏寒,下月初八,便是考核之日。若是失败,世上便再无舒寒、雪影二人了。”
“信你自己,也信我。”
这话甚是温暖,倒不像冷面冰山会说出来的话。我刚想应景地也说上一句类似的肉麻话,他就甩袖而去了,只留给我一个瘦削清冷的背影。
疏寒,是我的搭档。三年前,我一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我其实有一丝畏惧他,因为他每每望着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那双眼睛很是好看,狭长的眼尾微挑,琥珀色瞳仁像极了夜空的星辰,神秘深邃,但却没有温度。我总是忍不住看他的眼睛,他一回望我便立刻移开目光,因此我总没有机会去看清他眼里深藏的究竟是什么。我问他,我是怎么来到暗影阁的,他惜字如金“捡的。”我又问他是谁捡的我,他这回只回答一个字“我。”我不死心地再问他为什么捡我,他果然一个字都不再回答。于是我便只能作罢,既然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就以后再寻机会找到这厮把柄,到时候就不信他不说。
在暗影阁的每一日都惊心动魄,总是有新人来,又总有人死去。在这里,我们就像没有灵魂的杀人机器,抑或是沦为他人的剑下亡灵。我记得一年前自己第一次执行任务,手中的长剑不听话地颤抖,怎么也刺不下去。那一刻,强烈的恐惧感让我头晕目眩,长剑从我手中缓缓落下。我听见武器刺入血肉的声音,疏寒一把拎起瘫软的我破窗飞出重重包围。我紧紧缩在他怀里,尽管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就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却没有骂我,只是给了我一记冷冽的目光。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便酿成大祸,不仅无法完成任务,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而他也会受我连累。
后来,疏寒每天都给我带来一只活生生的动物,一开始是鸽子、兔子,渐渐地是狐狸、苍狼,他把我关在一间屋子,里面只有我和他扔进来的猎物,他说我什么时候杀死它,就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一开始,我总是要拖上好几天,直到饿到头晕眼花才终于下手得以出去。直到一天,我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杀死一只苍狼,他才终于结束这个暗黑计划。很快,他就带着我去执行任务。那晚,他看见我长剑利落地抹了靖北国远泰将军的脖子时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狭长的凤眼让我身躯一震,立刻尾随他飞檐走壁、逃之夭夭。
在暗影阁的时光异常冗长,疏寒总说我是个不合格的杀手,我很是同意。就像这回三年一次的考核,还好是我们与其他人的对决,如若要让我与他决一死战,那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我习惯了跟在他身后,许是我觉得这样子若有明枪暗箭,让这厮首当其冲好了。但每回我们遇上凶险,我总是被攻击的目标,疏寒说因为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乃不变的真理。他虽然话少,但我着实辩不过他。
“跟紧我!”平日里的同门兄弟姐妹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因为最后只有一组可以拔得头筹活下来,败者必死是暗影阁最残酷的条令。我想活,也想让疏寒活。这一战,必须全力以赴。
脸上黏腻的感觉让我有些恍惚,视线渐渐模糊,突然胳膊上传来刺痛,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泊泊外溢。疏寒立刻将我护在身后,他黑色的衣衫紧紧附在身上,仿佛从水里拿出来还未来得及拧干。他们一个一个倒在我们面前,我握紧手中的长剑,不敢去看他们的脸,耳边是不断刺透血肉之躯的鬼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