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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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叔回来了，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回来的。”村里人有些错愕。

        以前四叔每次回家都是由专门的小轿车送回来的，每当这个时候，全村的小孩都会围着小轿车看半天，摸摸这里、瞧瞧哪里，那种稀罕劲儿是发自内心的。老人们也会议论好长一段时间，“这个娃以前可怜的，现在事干大了”“看人家娃混的好的，回家都有专车”“看来这个娃娃在省城干的不错”。年轻一辈脸上露出了各种羡慕，指着自家的娃说，“看你四叔能的，你也要争气，以后事干大了，让爸妈也享几天福”。四叔回家这件事在村里总会被说很长时间，各种消息甚至会传到周边村庄，被人们津津乐道。

        但这次四叔毫无征兆的回家，让大家有点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和四叔一母同袍的几个兄弟，感觉事情非同一般。因为奶奶去世的时候，四叔说有紧急的事不能回家奔丧了，当时几个兄弟都有些心里不痛快，有什么事还能比送母亲最后一程重要。但在大山里待了大半辈子的几个兄弟也知道，老四能走出大山，在省城娶了媳妇、安了家，实属不易，平时在亲戚朋友面前风风光光，其实私下几个老兄弟蹲一块，老四没少吐苦水。对老四没有回家奔丧的事，几个兄弟也只是把不痛快放在了心理，毕竟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也经历了社会上的风风雨雨，知道生活的艰难，也没在追究这事。

        今天，四叔的几个兄弟，都聚到了老庄里，这里是他们成长的地方，也是他们分开的地方。破旧的崖面、三孔老式窑洞是老庄子的现状，这些窑洞非常的大、非常的深。旧社会，这些窑洞最里面养牲畜、中间摆布粮食、最外面住当家的，算是一窑多用。四叔几个兄弟小时候都是在这个窑洞里出生、成长的，这里有他们的记忆，也充满了童年的回忆。当然，现在这几孔老窑洞已经被维修一新了，之所以没新修庄子，是因为奶奶住习惯了，舍不得这老地方，几个老兄弟也就由着老人家了。原来奶奶一直由三叔照顾，最近三叔也准备搬家。

        原本兄弟六人，今天到场的只有大叔、三叔、四叔和爸，他们几个坐在一起，除四叔吸溜吸溜的喝着茶，其他几个都吧嗒吧嗒抽着烟。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其实也没有表情。大叔、三叔和爸，在黄土地上刨了一辈子食，脸被晒得黝黑黝黑的，头发乱蓬蓬的，上面还落着草根，也许是刚才给羊喂草时弄上去的，也没有刨下来。大家都等着四叔开口呢，都想知道四叔为什么会如此落魄的回来了？四婶和甜甜姐哪去了？空气中交织着烟草味和青草味，但四叔的淡定让几个庄稼汉兄弟有些不适应。

        大叔放下手中的烟，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四叔，你这次咋一个人回来了？”三叔和爸也看着四叔，四叔停了一下，继续低着头吸溜吸溜的喝着茶，又是一阵沉默。

        大叔抽完手中的那锅旱烟后，在桌子沿上磕了磕烟锅子，沉声说“老四，有啥事就说，你这屁都不放一个是咋回事？”几个老兄弟都听出了大叔的不高兴。

        四叔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窑洞顶说“我在省城干不下去了，婆娘和娃娃暂时不回来了”。

        “你不是在省城果品厂都干了30年，咋忽然就干不下去了？”三叔有些急切的问。

        “哎，商场如战场，果品厂改制后，我买断工龄出来单干了，办了个养蝎子厂，咋们那个孙子王小强找我呢，被我招到厂子当会计呢，结果被他坑了，他卷了1个亿跑了，我8000万银行贷款，还有朋友的2000万借款也到期了，厂子破产了，这些款追的急，我就回来了，躲一躲，另外我想打听这个王小强的下落。”四叔说的波澜不惊，但几个老兄弟却听到义愤填膺，不停地在骂那个孙子王小强，还有他爸王应龙。

        三叔看了一眼四叔，“你咋没报警，那个小强原来是个混混，还是耍赌博的，应龙拿他也没办法。”

        “报警了，但一下子也没头绪，我所有积蓄都搭进去了。”四叔淡淡的说着。

        大叔也抓起身边的茶缸，滋遛滋遛的喝起茶来，“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啊，能混大了是本事，遇到点沟沟坎坎也正常，你栽倒在自家人手里，这实属不该啊。另外，你把婆娘娃娃留在省城，一个回来，这不太妥当，你走了，那娘俩无依无靠的，让人担心哪。还有，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你在省城干了30多年，就没三五个朋友，你回来是不打算回去了，还是想着从咋这穷山沟重新起步呢”。

        三叔和爸面面相觑，没想到大叔说话这么冲。四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光在窑洞里四处漂移。

      午后的阳光射进窑洞里面，洒在人身上，特别温暖，特别舒服，让人有种想睡觉的欲望。

        爸有点感冒，咳嗽了一下，“老四既然回来了，那就先住着吧，后面的事慢慢来吧，三哥先给收拾个窑吧。”其他几个人未置可否。坐了一会儿，就都走了。

        “这个老四不说实话。小强本事大小，我还不知道？他能当会计？可惜了，可惜了！”大叔和爸边走边说。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四叔回家的事，迅速传遍了全村的角角落落。有的说四叔在省城惹上黑社会了，待不下去，跑回来了；有的说四叔在省城欠了巨债，跑回来了；还有的说四叔在省城杀人了，回来躲命案了，等等。

        四叔几个老兄弟走路时低下了头，当听到别人谈论四叔的事时，也绕着走了。

        大叔、三叔和爸几个老兄弟天天都盼着四叔能再回省城，但他尽然扛起锄头，买了几个羊，心安理得的干起了农活，更没想到他这一住就是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