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长大了”系列之二十二
回来就好
这晚，我以为自己一定会彻夜难眠，恍惚不宁的心神，不知怎的就被睡意悄悄湮没。一个激灵猛醒，已经凌晨六点多，抓起手机赶紧打开微信，儿子早已发来信息“已经落地上海”，啊——我长长舒了口气。
这条期盼已久的信息，像一股清冽的甘泉，瞬间注入我焦灼欲燃的心田，立即消融了那胸中郁结的块垒，多少日子以来，从没有像此时，感到天地这样开阔，呼吸如此顺畅！
信息是凌晨四点四十发来的，比事先估算的到达时间整整提前了两个小时。难道那架可爱的飞机也知道儿子归家心切？还是体谅我们这望眼欲穿的殷殷期盼，因而快马加鞭，飞度大洋！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即将启幕的春日，听着小鸟欢快的歌唱，一颗心彻底松弛着，慵懒着，多么美好的一天！
离家将近两年，经历千辛万苦，孩子终于要毕业了！终于回来了！
从去年秋天儿子告诉我们拿到了国内互联网公司offer那天起，就盼着这一天了。
这难熬的时光啊，孩子在那遥不可及的大洋彼岸，经历了怎样的一波三折！而我们在这端，只能扳着指头数日子。
先是机票一再变更。在我的提醒和催促下，孩子和舍友春节前就预订好4月的机票，东航的两张直航，相隔15天，孩子说，即便第一张票的航班被熔断，还有第二张保底。我还是感觉不够踏实，一再问孩子需不需要再多买一张，听说，去年疫情最紧张时，有人为能顺利回国一气买了8张机票。孩子很肯定，不需要那么大动干戈。结果还是蛮惊心动魄的，先是孩子所在的匹市到纽市的短途航班变更，孩子急忙调整行程。等到距离出发只剩一周多时间，突然看到东航航班熔断的消息，这次熔断可不是两周，而是一个月，一个月！这个惊人的消息，足以把我们彻底打入冰窖！赶紧联系孩子，大事不好！内心一团乱麻之时，孩子回复信息，他们已经重新抢到了达美的直航机票，仍然是4月19号的。谢天谢地！我聪明果决的孩子，在我们得到消息之前，就已经神速解决了难题，我永远沉稳淡定的孩子，竟能等到我们慌神呼救时，才轻描淡写地告我们，搞定了，别急。
其次，是核酸检测的高难。因为疫情形势严峻，入境所要求的检测必须是48小时内的“双阴性”，否则，就是有机票也无法登机。这就必须要提前在国际航班出发城市订好酒店，约好检测机构，检测的时间要把控合适，早一点，检测报告无效，晚一些，可能会错过登机。而这一切，无需我们提醒，不必催促，孩子都已经全部敲定了！
包括打包、清理房子、退租，我只是问问孩子进展，叮嘱孩子，尽量轻装便携，只要带上电脑，带上必要的学习书籍和用品，带够回来隔离时替换的衣物，其他的都可以丢！非常时期，一切只为方便、安全。孩子一如平日般淡定：“都收拾好了，唯一值钱的显示器卖了，其他的都不要了，已经约了拉垃圾的车等在楼下了。”房子里的床具、桌椅、锅碗瓢盆，前年怎么费事置办齐全，如今要怎么全部清理干净，我心疼这些只用了不到两年的东西之余，更多的是发愁，孩子们是怎样应付的！而且说起来是如此风轻云淡！
我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经过这两年的留学生涯，特别是对全世界来说都算是非常时期，孩子能够从容应对所有的不确定和各种突如其来，现在，我更加笃信，将孩子放飞，不仅仅是想让孩子看得更远，更想让孩子变得更强。无论是阳光坦途，还是风雨逆境，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孩子从未退缩，从不放弃，因为孩子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只有走过山长水远，才能收获风雨之后的瑰丽。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艰难险阻能够阻碍孩子探索世界的脚步！
其实，孩子何尝没有心理压力，就在出发前，孩子半忧心半调侃地说：万一抗体检测是阳性呢？我一时被这个问题搞懵了，怎么会？孩子说出了我不愿面对的可能性：万一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中过招了呢？那我就回不去了！怎么办？天！不可能！我立即制止孩子的胡思乱想，其实，心里也是完全没底。
最后，就是真正踏上归国之路。这一路，唯一让人牵心的就是安全，安全。住店，检测，吃饭，打车，转机，机场停留数小时，怎样才能成功绕开病毒？除了担心、焦虑，我们无法给孩子提供任何帮助，只能反复叮咛孩子，穿好防护服，勤换口罩，多带酒精湿巾，我不停的默念，那里不是上帝无处不在的国度吗，但愿上帝能够保佑孩子们平安无恙，胜利而归！
还好，回来才听孩子说，飞机上座率只有30%左右，多数座位是空的，大家甚至可以大快朵颐地享受机上餐食（饭超级好吃！贪吃的孩子说）。
一切安好！平安落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回来就好！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一颗提着的心才能稳稳地安放于胸，一切都不必提心吊胆了！
14天集中隔离，在我想来，那都不是事。可对孩子来说，又是个不小的考验，因为孩子最后的学业还未完成，需要黑白颠倒的上网课、开会讨论、做项目，甚至毕业考试，这些都困扰着孩子，不是因为学习辛苦，而是酒店的网速太慢，电脑太小，晚上上课，白天却不能休息，因为负责任的服务人员要按时按点敲门送饭，测量体温，做检测……孩子烦躁不安地抱怨着：再不要跟我提休息的事，根本没时间睡觉，没时间完成项目，完不成任务就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就不能入职就业……
困难只是暂时的，再咬咬牙！孩子，再坚持坚持吧，九九八十一难咱不都挺过来了吗，现在，至少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照进了窗棂！
终于，隔离结束（孩子笑称“刑满释放”）；终于，孩子告诉我，最后一次检测完成；终于，在中川机场等到了我阔别两年的儿子，看到了身经百战的小斗士！因为不熟悉停车场迷宫一样的地形而彼此兜兜转转就是无法找到对方，无形中将迫切的心情延迟了二十多分钟，等到终于在昏暗的微光中，看见那副因为一年之久的居家生活而愈发宽硕的身形，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我最最想念和亲近的孩子，此刻竟变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我知道，那是时空的距离，在彼此之间悄悄滋生出的一层薄雾。孩子平静而略带羞涩地与我们打招呼，谁知道这平静之下掩饰了几多内心的波澜？我也一样平静如常，内心却压抑住想给孩子一个紧紧拥抱的冲动。
与酒店的隔离相比，在家的14天居家观察滋润多了；与一同回来的内蒙小伙伴上海隔离后紧接着在家门口隔离相比，儿子是幸福多了！网速超快，在线学习考试都无忧，最最关键的是，他老爸请假专门在家陪伴，并且重新拾起因我纵容而荒废多年的厨艺，一天三顿不重样极尽表现之能事！让孩子由衷感慨：“还是家里好啊！”
晚饭后，爷俩会到黄河边散步。两个男人，海阔天空地神侃，身边的黄河，静静地流淌，身后的夕阳，肆意地倾泻，将一对身影拉得好长，伸向远方的健身步道，河岸边的垂柳与芦苇，还有欢快的河水与苍苍的远山，周遭的一切，都绘上一层橙色的油彩，暖暖的，令人心醉……
“幸福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平平常常地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我总是被作家这句简简单单的话感动。
是啊，幸福，就是不会被无尽的不安惊扰了好梦，就是一家人能围坐在一起争抢一盘烧制成功的红烧排骨，就是能够并肩欣赏斜阳，共同感慨时光如水岁月悠长。
当下的我们，幸福，是一任T恤短裤扔满床上地下，是大半夜三颗脑袋凑在电脑前分享学校在线直播的毕业典礼（虽然不能到现场切身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是争着拆看飘洋过海飞到我们手中的大大的毕业证书。
2021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