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能”父亲

我的父亲无能不是我一个人的误解,是所有认识我父亲人的一致看法!

那是在十几年前,那一年我父亲大概约有60岁左右的年纪。有一个中午在外边大街上转了一圈,回家后自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把我们都弄懵了,以为出什么事了?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家族里的一位大爷,在酒后说道他最看不起的两个人之中就有我的无能父亲!那位大爷在喝酒之后为什么会提起这样的话题?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以及当时他都已经70多岁的年纪了,为什么会如此说他的兄弟?我们都不得而知!可是父亲在听到别人的转述之后,他没有去那位大爷家去问个缘由,反而是回到家里自己趴床上痛哭!我们的心里在当时的一瞬间都觉得那位大爷说的有道理!一个都60多岁的老人了,同族的大哥一句如此带有侮辱的言语,不去当面问个明白,只会是在家里偷偷的哭。连自己争取一个体面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无能又是什么?我们静静的看着父亲在哭,最终连句劝说的话都是没有说,只是任由他自己尽情的发泄!

我的父亲无能也是有先天的原因的。我的父亲自幼得了一种小儿麻痹症,虽然经过乡下医生治疗,却在右腿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按照人们正常的理解,身体健全的人在70年代的农村都是很难讨到媳妇的,更何况是这样说不出话,又干不了重活的残疾人呢?这就要不得不说起我的家庭关系了,在那个时候,我们家虽然也很穷,但我们有很多有本事的富亲戚!我父亲的舅舅也就是我的舅爷,在河北一个县城中学里面当教导主任,就这样我父亲凭借关系挤进那个县中学的后勤处工作。在伙房帮工以及门卫执勤,现在看来说不上是多么有体面的工作,可在当时那个年代,这就是吃商品粮挣工资的正式工作!在乡下大多数人都穷的叮当响的时候,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再加上当老师的姑姑一阵忽悠,就这样我那不识字的母亲就在半真半假中被骗进了门,直到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成年了说起当时的事,我母亲还一直在说当年她是被骗进的门呢!

我的父亲如果就这样按老辈人的安排安稳的走下去,他也就不会让人说无能了!虽说身有残疾但已经摆脱了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在城里还有一份工作!这样的人生在他们的那个年代说不上有多么优秀或者成功的让他上能够仰视!但也绝对不会让别人觉得瞧不起,更何况是一辈子在田间砸坷垃种地的同族老大哥呢?

这一切都是父亲自己爱显摆及情伤偏低性格惹的祸!在90年代初,正是国家大力提倡计划生育的时候!超生孩子的家庭都在把孩子找没人的地方藏起来,生怕让计生委的人知道了消息后罚款!我父亲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仅没有封锁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消息,反而是一年一个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暑假时带到了他工作的学校!不出意外的被学校的其他职工举报了!

这下我舅爷慌了,将我父亲大骂了一顿!可是碍于当时的政策,没有办法只能是无奈的将我父亲辞退了!就这样,我父亲丢掉了干了十多年的体面工作,回到了农村抗起铁锨走到了田里,干起了他并不擅长的农活!据说后来等事情过去了一段时间,我的舅爷又重新托了关系!来信让父亲再回去工作,可是父亲他却耍起了脾气,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终于失去曾经体面的工作,彻底的回到了田间地头!而我们的家庭由于没什么一笔额外的经济收入,从此逐渐入不敷出导致越来越穷!我们的学费开始拖拉了起来,父亲的无能之名也慢慢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

父亲本身带有残疾,又从来没有干农活的经历以至于他的“农业生涯”并不顺利!这些年来村里的事情地里的活计都是跟在我母亲的后面打下手!活脱一个我母亲的跟班!一个男人跟在女人的后面,做事做活不如一个女人。父亲在同族兄弟们的眼里的形象可想而知,大家都瞧不起他!可是纵然如此,我的各位叔叔大爷们也都碍于情面,或者说照顾父亲的情绪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瞧不起他的话!毕竟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不欠谁的,谁又会无缘无故的去侮辱别人呢?更何况是自己的本家兄弟?

后来,那位大爷知道我父亲在听到那样的话自己在家里哭的事情以后,专程过来说是自己喝酒喝多了说的是胡话。算是给父亲一个道歉!按说大爷的一句道歉的话给了父亲一个面子上的台阶,兄弟间的误会解开了,事情告一段落,都揭过去不提了!一切都风平浪静,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大家的日子依旧如同往常一样!

可是父亲的心里依旧留下了疙瘩,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说话结结巴巴的,可是许多事都回牢牢的记在心里!他虽然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却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父亲他会忘记这件不开心的事的!

那是在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件看似已经得到圆满解决的事情究竟给父亲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别人曾说他无能的事情到他去世都牢牢的记着!

父亲的无能并不单纯的因为他身体上的残疾,更是因为他残疾身体在生活中的不便导致的他在精神上的压抑造成的性格的偏执!那是在2017年的夏天,父亲因为自年轻时就得的心脏病住院了,说是治疗更像是一种例行的休养!本来是母亲陪床,我们在下班后去陪护一下!那一天,由于母亲同样的不舒服,哥哥要带她去省城医院里做检查,由我在上午陪床,在下午父亲输完液后再去上班!傍晚时候母亲就赶回来了!一切的安排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看起来天衣无缝!谁知道我们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父亲的接受能力!

我依照计划在父亲输完液后去上班以后,父亲却突然暴躁了起来,在那间满是患者的病房中受到了惊吓!等到傍晚时分哥哥带着母亲回到医院时,父亲的脸由于惊吓过度造成了面瘫。已经无法正常进食了,只能吃些流食!在告知医生后,医生也感到很不解!病房里这么多病友,医生又就在隔壁!父亲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又没有离开病房,又怎么受到了惊吓以至于面瘫了呢?看着不断挠头的医生一头雾水,我们在心里却知道父亲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父亲就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世界中的,他是一个缺极度乏安全感的人!任何一个不经意的话语都会在他的心里造成莫大的恐惧!

在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与祖母在乡下老家生活。母子俩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祖母却在我一次回家时告诉我,父亲在向祖母交待后事。要祖母在看到他突然去世后及时告诉对门邻居,用以方便联系我们,而且还不止一次的反复提及,最后还是让祖母骂了一顿才不提了!父亲的无能及怕死可见一斑!

等到后来父亲在一个家中无人的日子里,突然发病孤独的死在了房间里!直到对门邻居家的大哥发觉不对劲过来探望时才发现!那时父亲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父亲在他看似无能的背后,是多么的渴望的到大家的关心与爱护!他向祖母提出安排他的后事,纵然有他胆小的一面,也有他想得到祖母以及我们做儿女的多加关注一面!可是这些却被我们在他一次次的高喊“狼来了”的过程中,有意无意中忽略掉了!

回想父亲的一生,无能的评价似乎伴随着他一生大部分的时光!本来有条件进城工作,混个退休,不靠下体力吃饭,却因为自己的任性丢了工作,后来又抹不下面子求人,失去了最后跳出“农门”的机会!囿于身体原因在家务农,做起活来事倍功半,一样的活计全都落于人后,收成也不好以至于家里的生活很窘迫!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的机会,父亲的人生如果重新来过,再做一次选择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我想那一定会是一个别样的精彩人生!

父亲去世之后,我回到家中与邻居大爷说起父亲。谈及父亲人生中一次次错误的选择,说起父亲如果重新选择会有怎样的精彩?邻居家大爷却告诉我,父亲的选择都是他人生中最好的选择!看似父亲无能与失败的人生何尝不是一个美满的人生!我不是我父亲,又怎么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父亲的人生呢?他告诉我说,父亲曾经说过他最铭记于心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同族大爷说瞧不起他的话,另一件事情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小时候在家里泡了茶水去地里叫他回家!前一件事让他感觉难受,可是后一件事却让他感觉幸福,让他感觉人生中只有可爱的孩子们受再多的苦也是甜的!拼搏一生将我们养大成人,让我们娶妻生子。如今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外加两个外孙他的一生何其圆满!

听到邻居家大爷的话我惊呆了!这两件事情对于我来说,一件我都已经认为已经过去了,另一件我都已经丝毫没有印象了!我没有想到父亲会记得那么清楚!对于父亲看似平淡的一生,我曾经以为我很清楚,谁知我竟然一无所知!我太自以为是了!

是啊!做为一个父亲,他选择与孩子们一起生活放弃了自己看似体面的工作!他人会有所误解,甚至会说一些怪话,又怎么样呢?人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只有短短几十年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自己关心的人幸福,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在人生命运的十字路口上,我们都会主动或者被动的去做出各种选择。可是我们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未来我们都会存在许多遗憾!人生的缺憾本就是一个人无法避免的!人活一世,贵在知足!只要自己拼搏一生,无愧于心,也就可以告慰自己了!

我的父亲失去了在城里工作的机会,却得到了与家人们在一起奋斗的生活。尽管这样的生活有些清苦,可是我们的家庭是圆满的,幸福的!做为子女的我们,童年是快乐的,我们是拥有足够的父爱的!谁还能说我的父亲是无能的?他和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是充满对于子女的爱的!他也倾尽全力将父爱赠与了我们!我们父亲是伟大的,是值得让我们骄傲的!父亲对于他人生命运的选择,他是无愧的!

我为我曾经的无知感到自责,我为我对于父亲的不理解感到自责!深夜的窗外一片寂静,满天的繁星如同眼睛般不断的闪烁!我想天堂里的父亲也许就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看着我!他期盼着我幸福快乐!我也希望天堂里的父亲幸福快乐!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你可能感兴趣的:(我的“无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