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娇魂

地铁娇魂

王晨晨

地铁由于其准时快捷和经济绿色，越来越受到上班一族的青睐，尤其在一线城市，地铁已成为人们出行的主要方式。笔者漂在一线加上财力受限，自然每天都要领略一番地铁风光。

一路趋行地铁站，周遭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未到安检口就排起了逶迤长龙。人们亦步亦趋，疾行缓进，一过安检即狂飙突进，似涌天潮水漫遍站台，于安全门前雁行列阵，整装待旦，大有黑云压城城欲催，千军万马动地来之势。列车甫一进站，未及抬脚，便被一阵强力人流巨浪推进车厢，直接被人肉阵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平米的位置挤了足足8个人，实在是寸步难行、寸土难争。车厢两侧的液晶屏里，一对俊男靓女在空旷的车厢里谈笑风生、畅玩全线，仿佛要让人忘了眼下脚无立锥之地的窘境，以期能心远地自宽。

遥想古人行路，画舫一艘、秋水一色、乡愁一杯，还可“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真是浪漫惬意！今人在地铁却是俯仰难动弹，进退不得据，只好不识千人面，无心问同乡了。或低头触屏，沉于虚拟世界；或闭目养神，浸入空虚之境。可以为了蜗角之地与人争吵，也可以任尔千推万挤无动于衷。不知是压抑的空间让人心如死水，还是我们早已失去了对宇宙万物兴发感动的心灵，对身边和旅途中的一切都漠然视之、淡然处之，难道这就是时下流行的“佛系”心理？

地铁在隧道中穿梭向前，我的思绪也沿着时光溯流而上。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看尽了仕途中无情风雨、人性里世态炎凉后，感慨“风光冉冉东西陌，几日娇魂寻不得”，假如这无限风光没有一颗娇魂来欣赏，可是多么的寂寞！上溯500年，有赋“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的西晋文豪陆机，在卷入政治斗争后被满门抄斩，临终同胞弟哀叹“华庭鹤唳，岂可复闻乎？”再回溯500年，秦朝宰相李斯父子在斩首前浩叹“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这真的是豪华落尽现真淳！不想在生命之河终点等候着的，竟是这份历尽千磨万击还本真的初心，原来那个清丽可爱的娇魂一直都生生不息的存在着！怪不得豪杰诗人辛弃疾会一边感叹“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面笑谈“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有人说，根据现代生命科学理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虚无缥缈的“娇魂”，所谓的感情和心理只是对人类生存和繁衍至关重要的生化算法。当你在街上遇到一位窈窕淑女，视网膜一捕捉到该女性身上的反射光线，算法就会自动运转，将女性外貌的各种细节线索转换为繁衍概率，并演算出“如果我和她结合，我的后代会拥有非常健康优良的基因”，而这一结论会在你体内直接转化成君子好逑的欲望。倘若李商隐、辛弃疾等古代文豪，与我同挤地铁，生化算法是否会让他们变得和众人一样波澜不觉呢？他们还会一样发出“絮乱丝繁天亦迷”的感叹吗？

随着“吱”的一声，列车运行表上“龙华”两字开始闪烁，我的视网膜及时捕捉到这一讯息，被生化算法一推算，立刻产生急切归家欲望，于是出站一路骑行带月归。今晚的月亮真是有点不一样，圆若玉盘，火样娇红，恍然想起这是152年来的首次“超级蓝血月全食”，不由驻足端详。原来这轮皓月曾吸引陶渊明“带月禾锄归”，又激发李太白“举杯邀明月”，还劝慰苏轼“千里共婵娟”，任它寒侵罗袜，我仍心向往之。寒铁般的算法啊，你又怎会懂得，中华民族的血肉从来都离不开明月清风的滋养。

鲁迅先生说：“于无声处听惊雷”，一位名家说“听风拾秋”。雷从何处来？秋往哪里应？忙与闲也好，贫与富也罢，何妨每天留些时间，听听心中那颗娇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