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这只是个噩梦

现在他浑身无力,安静躺在病床上,而我,如梦初醒。我不敢相信,我的父亲竟然舍得让我经历这一切,竟让我不想接受现实的残酷。

忘了是几天前的晚上,他和她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子吵架了——不,不能说是吵架,他甚至没有大声骂她一句。他只是从容地拿出了存折,告诉我这是我五千块钱的学费,他要走了。我和母亲拼死拦下了他,这吵闹的声音让邻居听见了,终于有人来将父亲拉住。碍于情面,父亲终于不再提出要出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前也不是没有吵过,故事应该就此打住了。

可是在睡觉前,父亲情绪忽然再次爆发,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以全家人泪流满面收场。不过,在我一番劝说以及威胁下,父亲似乎镇静了些,看起来好像打消了自杀的念头。他很平静地叫我去睡觉,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心想夫妻吵架也正常,明早一觉醒来就好了,便放心地睡去。

    我是被妈妈叫醒的。她跟我说父亲不见了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的。起来上个厕所,睡眼惺忪,我觉得妈妈可能小题大做了,提好裤子以后甩了拖鞋想要继续睡,被妈妈叫起来,让我穿好雨靴,跟她一起去找父亲。

路上的寒风和吞噬一切勇气的黑让我清醒了几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和妈妈紧赶慢赶,终于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前,可是等待我们的仍旧是无边的黑夜,没有人回答我们绝望的呼喊。

除了爷爷奶奶坟前,他还会去哪里,我毫无头绪。

打了无数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纵使我心急如焚,整个村子里回荡的只有我们无力地哭喊。终于,我的铃声响起,我从未觉得它如此悦耳。

可是,耳边传来的声音却让我的心跌入谷底。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声音,沙哑无力,仿佛用尽全力,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可那已足以让我泣不成声。

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是在劝说我们放弃找他,花再大的代价寻找也只是徒劳无功,人死不能复生,让我努力学习,照顾好母亲,他不想再拖累我。

我想要当场晕倒,以此来逃避这种可怕的状况,可是我又不能,我怕我走错一步,说错一句话,我就会永远失去我的父亲。我企图让自己镇静一些,说我还需要他帮忙跑去政府部门提交材料才能拿到助学金,还需要他给我煮饭——我知道他想不开的原因。当时母亲在我旁边哭成了泪人,我顺势说母亲晕倒了(母亲有心脏病),我一个人怎么办。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别找了,我在河边,我自己回去。”

母亲也听到了这句话,我给她使了一个回去的手势,立马转身往父亲说的地方跑去。

夜晚的山林,冬季呼啸的风和脚下崎岖的路给我带来的恐惧都因内心有了希望而退散。脑海里只有父亲的声音在回响,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往前跑——找到他!找到他!

在浓密的山林里,我大声的呼唤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那近乎熄灭的希望再明亮一点。终于,我在杂草丛生的小路尽头看见了他。我立马冲过去抱住他,仿佛抓住了自己的生命那般用力。我好后悔,这样的拥抱我体验的太少,我应该早点抱紧他,不应该让他离开我视线的。

重逢的欢喜过后,一股农药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可是面对我的问题,父亲坚决否认。

联想到电话里他的声音,我明白他肯定喝农药了,立马给医院里面打了急救电话。这时候早已接到消息的姐姐也正在从县里赶回来,邻里也都来了。

大家七手八脚给他灌水催吐,吐出了一地的白色药水,不敢耽搁,立刻拉着他往村里面走。

本来还抗拒灌水的父亲渐渐没有了力气,大汗淋漓,到了村公所便上吐下泻,最终失去了意识。救护车来到以后,大家把他送上车,而我回去给他拿两件换的衣服,因为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呕吐物弄脏了。

后来的我没有赶上救护车,当我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恢复了一些意识。在医生积极抢救之后,情况稳定下来了。而第二天,父亲精神错乱了,望着天花板痴痴地笑,肌肉抽搐,不能应答。姐姐立刻同意了透析治疗。经过两次透析以后,父亲意识清醒了,目前还在治疗中……

此刻的我,感觉像做了个噩梦,无法相信爱我的父亲竟然舍得离我而去。可我真的好感激他还爱我,在最后一刻他还是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还有机会抓住他,挽回他。趴在病床旁边看着虚弱的他,我无法抱怨,只要他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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