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
烧渐台王莽诛灭
收残局光武中兴
王莽当皇帝不久，国内农民开始造反。【17.8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徭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缘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别，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
地方官抓住造反的“盗贼”，问他们为什么要谋反，都说：“如今禁令多如牛毛，手不能抬，脚不能动，拼命耕种，收成还不够交贡税。张家私铸铜钱，王家李家受株连，关紧大门坐，祸从天上落，遍地贪官污吏，哪儿有活路？不干行吗？”说的都是实在话。【17.8问其故，皆曰：“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
实力强大的农民起义队伍形成了。第一支队伍是荆州的“绿林军”，不久又发展出“下江兵”、“新市兵”和“平林兵”。最后，舂陵（今湖北枣阳县境）人刘演和刘秀兄弟把它们统一起来，推举族兄刘玄当皇帝，历史上称他为更始帝。【17.8临淮瓜田仪依阻会稽长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浸多，至万数。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匡俱起，众皆万人。】
第二支队伍是山东的“赤眉军”，樊崇当首领，他们用朱红把眉毛涂浓，打仗时容易识别，纪律比政府军好得多。因此，东方的老百姓中流传着两句俗谣：
宁逢赤眉，不逢太师；
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太师是王莽的将军王匡，更始是王匡的副手廉丹，两人烧杀抢劫，无所不为。可是樊崇却传下命令：“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杀人抵命，伤人的要医治创伤，这样的纪律当然受到百姓的赞扬。【22.4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初，樊崇等众既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及闻太师、更始将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匡、丹合将锐士十余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语曰：“守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卒如田况之言。】
这两支队伍，一方面彼此斗争，都想夺取正统地位；另一方面同王莽作战，要主宰天下。
王莽怎样对付呢？
当更始帝的部将刘秀在昆阳打败王莽四十万大军后，长安有位道士西门君惠，对卫将军王涉说：“诚文早已写明，刘家要复兴，名字应在国师公刘秀身上。”他所指的刘秀是王莽的大臣，不是昆阳大捷的未来的光武帝刘秀。【23.7道士西门君惠谓王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
王涉很高兴，马上约刘秀密谋，想绑架王莽，投降更始帝。不料同党告密，王莽杀了一大群人。【23.7涉遂与国师公刘秀、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谋，以所部兵劫莽降汉，以全宗族。秋，七月，以其谋告莽，莽召忠诘责，因格杀之，使虎贲以斩马剑忠，收其宗族，以醇醯、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杀。】
但是，王莽的心情很不平静，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每天用鲍鱼下酒，喝得昏糊糊的，靠着桌子看兵书，看着看着，也就入睡了。【23.7莽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读军书倦，因冯几寐，不复就枕矣。】
形势越来越紧张，王莽整天忧愁。大司空崔发告诉他：“古时候，国家有大难，国君向上苍号哭哀告，会得到帮助的。”【23.8崔发言：“古者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宜告天以求救！”】
王莽马上带领文武百官到南郊祭坛，焚化文书图诲，陈述自己的希望，然后仰天大哭，不断叩头。官吏都要陪哭。哭累了，叫长安城的士民百姓轮班哭。哭场昼夜灯火通明，备有大批饭菜，谁饿了来吃，吃了又哭。派专人察看，哭得最伤心的马上封为郎官，大约封了五千多人。【23.8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气尽，伏而叩头。诸生、小民旦夕会哭，为设餐粥；甚悲哀者，除以为郎，郎至五千余人。】
同时，王莽任命九位猛士为九虎将军，统兵东征，并把将军的妻小扣留在宫中作人质。每个兵士赏四千钱，约合后来的四两银子，可他宫中堆有黄金六十万斤！如此吝啬，将士们当然无心作战，军队很快就瓦解了。【23.8莽拜将军九人，皆以虎为号，将北军精兵数万人以东，内其妻子宫中以为质。时省中黄金尚六十余万斤，他财物称是，莽愈爱之，赐九虎士人四千钱；众重怨，无斗意。九虎至华阴回，距隘自守。于匡、邓晔击之，六虎败走；二虎诣阙归死，莽使使责死者安在，皆自杀；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师仓。】
王莽没法子，下诏放出所有的囚犯，发给武器，要每人喝猪血一大盎，对天发誓：“谁若不忠，土地神会登记造册，交给老天惩罚。”囚徒们才过渭桥，便一哄而散。城里城外，乱糟糟的。王莽的祖、父、妻、子的坟墓都被挖了，棺材烧了。王家的太庙和祭殿也化为灰烬。【23.8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杀豨，饮其血，与誓曰：“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使更始将军史谌将之。度渭桥，皆散走；谌空还。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
更始帝的汉军放火焚烧宫殿。大火追着王莽烧，直到宣室前王莽是相信谢纬天命的，他身穿道士服，手持自己设计的虞帝乙首、坐在一张转椅上，背部和北斗星的斗柄相对，面前站着术士。他祷告上天：“皇天赐给我尊贵，汉兵又能拿我怎样！”【〔23.9〕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辄随之。莽绀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于前，莽旋席随斗柄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他已经进入了迷惘状态。火越来越近，侍卫把他扶上渐台，随从官员还有一千多人。【〔23.9〕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欲阻池水，公卿从官尚千馀人随之。】
汉兵围在台下，团团好几百圈。台上和台下，互相对射，箭矢如雨，接着短兵肉搏，战斗十分惨烈。【〔23.9〕军人入殿中，闻莽在渐台，众共围之数百重。台上犹与相射，矢尽，短兵接。】
王莽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汉兵冲到台上，一顿乱刀，把他砍死了。当年六十八岁。军士争抢他的尸体，除了脑袋是完整的，其余成了肉泥。抢不到的人互相攻杀，又死了几十人。【〔23.9〕商人杜吴杀莽，校尉东海公宾就斩莽首；军人分莽身，节解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
王莽的首级被传送到宛县，挂在大街上示众。百姓路过，用石头砸，棍子戳，还有人把舌头也割来吃了。【〔23.9〕传莽首诣宛，县于市。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
王莽本是很有头脑的人物，在西汉末年的文武大僚中，是佼佼出众的。可他当上皇帝，就混日子，保皇位，无所作为，落得如此下场，还背着“篡逆”的千古骂名，也实在令人感叹！
更始帝刘玄进入关中，起初形势是好的。但是，他平庸无能，在长乐宫上朝，群臣向他下拜，他竟然面红耳赤，低着脑袋，不敢正视，手指在龙椅上磨磨擦擦，不晓得放在哪里才好。有的将军来得迟，他就问：“抢到了什么呢？”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当他是个放牛娃。【24.1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他把朝政交给岳父赵萌，整天在后宫饮酒作乐。他的韩夫人好喝酒，侍宴时，有人来谈事情，她就大发脾气，拍桌打椅。有位侍卫提出意见，同席的岳父大人竟然举刀便砍。【〔24.2〕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故委政于萌，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邪！”起，抵破书案。赵萌专权，生杀自恣。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剑斩之，自是无敢复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身边的厨夫杂役也封官进爵，长安城流传着一首歌谣；
灶下养，中郎将；（灶头烧火的当中郎将）
烂羊胃，骑都尉；（洗羊肚煨煮的当骑都尉）
烂羊头，关内候。（挦羊头炖烂的封关内侯）
这样的皇帝不是更糟吗？可还在志得意满呢！
不久，樊崇带领赤眉军，簇拥着新上台的皇帝刘盆子，打进关中，更始帝马上投降，后来又被杀死。长安城落入刘盆子的手中。说起刘盆子，倒也有趣。
樊崇要借刘家人的声威，想立个皇帝。在军队中找去找来，找到刘盆子三兄弟，因为他们是当年打倒吕太后的朱虚侯刘章的后代。樊崇做了三个阄符，两个没字，一个写着“天子”。三兄弟并排站着拈阄，不料竟被十五岁的盆子拈住了。樊崇带领将军大臣，跪下朝拜，高呼“万岁”。。【25.7及崇等欲立帝，求军中景王后，得七十余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为近属。崇等曰：“闻古者天子将兵称上将军”，乃书札为符曰“上将军”。又以两空札置笥中，于郑北设坛场，祠城阳景王，诸三老、从事皆大会；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后探，得符；诸将皆称臣，拜。】
刘盆子头发散乱，光着脚丫，衣服破烂，满身污脏，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直哭。二哥叫他把阉符收好，他竟慌得丢进嘴里咬碎了。【25.7盆子时年十五，被发徒跣，敞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茂谓曰：“善臧符！”盆子即啮折，弃之。】
不管怎样，他得当皇帝。本来，盆子一向跟着刘侠卿放牛，这会儿虽说当了皇帝，每次见到侠卿，仍不自主地向他叩头，还要找放牧的伙伴去玩。侠卿把他训了一顿，才算吓住。可见这位孩子皇帝又是怎么一回事了。。【25.7以徐宣为丞相，樊崇为御史大夫，逢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其余皆列卿、将军。盆子虽立，犹朝夕拜刘侠卿，时欲出从牧见戏；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复候视也。】
赤眉军占领长安，老百姓本来是欢迎的。但他们纪律不好，秩序混乱。刘盆子在兄长刘恭的支持下，把玉玺交给樊崇，坚决不干。樊崇向他赔罪下保证，才把军队聚拢到一块。长安城的粮食吃光后，他们就向西北方向退走了。【26.1刘恭知赤眉必败，密教弟盆子归玺绶，习为辞让之言。...盆子乃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四方怨恨，不复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贤圣路！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因涕泣嘘唏。崇等及会者数百人，莫不哀怜之，乃皆避席顿首曰：“臣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不敢复放纵！”因共抱持盆子，带以玺绶；盆子号呼，不得已。既罢出，各闭营自守。三辅翕然，称天子聪明，百姓争还长安，市里且满。后二十馀日，复出，大掠如故。 】
这时，残局总要人收拾。光武帝刘秀便是收拾残局的人。
原来刘秀和兄长刘演跟着更始帝作战，刘演后来被杀，刘秀知道是有人挑拨和嫉妒，怕惹出更大的灾祸，不敢戴孝，一个劲儿地反省自己，跟着军队进入洛阳。
士民百姓看到前面的部队乱七八糟，戴着老百姓的头巾，衣服倒像女人的，莫不嘲笑。后面是刘秀的部下，一律整齐的服装，军纪严肃，士民们都十分高兴。有些西汉时的老人，激动得泪水满面，说：“哪知今天还能再见汉家的威仪啊。”风声传开，都把刘秀看成恢复汉朝的希望。【〔23.9〕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属心焉。】
不久，更始帝封刘秀为大司马，到黄河以北安抚地方，从此脱离了主力部队，没留在长安。关中发生两场大的战争，也没影响刘秀的发展。
刘秀住在邺县，一天，南阳人邓禹前来投奔，刘秀问他：“我有权直接封官，你这样辛苦，想当什么官？”“不想！”邓禹回答得干脆。【〔23.9〕南阳邓禹杖策〔执鞭驱马〕追秀，及于鄴。秀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
“那么，你来干嘛？”刘秀问。【〔23.9〕秀曰：“即如是，何欲为？”】
“我来为你效力，在历史上留下功名！”【〔23.9〕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刘秀觉得邓禹出言不凡，挽留下来，共同策划，决心自己当皇帝。【〔23.9〕秀笑，因留宿间语。禹进说曰：“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也。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明公虽建籓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也。况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军政齐肃，赏罚明信。为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悦，因令禹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每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皆当其才。】
刘秀城府极深，很能忍耐。兄长冤死，他内心痛苦，平时不沾酒肉，表示哀悼；枕头上常有泪痕，表面上却若无其事。【〔23.9〕秀自兄縯之死，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
主簿冯异劝他不要为此伤了身体，刘秀严肃地制止：“你别瞎估计，我不是为了这件事！”这样一来，谁也看不出他的内心隐秘，而他却在一心一意地准备收拾残局。〔23.9〕主簿冯异独叩头宽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
樊崇的赤眉军退出长安后，刘秀正式即位，成了东汉开国的光武皇帝。【25.6六月，己未，王即皇帝位于南；改元，大赦。】
他首先任命邓禹为大司徒，【25.7帝使使持节拜邓禹为大司徒，封侯、食邑万户；禹时年二十四。】带领大军，直逼关中，但被赤眉军打败了。光武帝又派冯异援助，才把刘盆子逼得投降，樊崇的赤眉军最后瓦解了。
光武帝同情刘盆子的遭遇，叫他做赵王刘良的郎中，跟着吃一碗闲饭。盆子后来双目失明，在荥阳地方安静地度完了余生。【27.1帝怜盆子，以为赵王郎中；后病失明，赐荥阳均输官地，使食其税终身。】
赤眉军失败，光武帝刘秀的事业才算基本完成，时当公元27年，中国的大乱也告一段落。
刘秀是刘家子孙，继承了西汉王朝的国号，因此，历史上称为“光武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