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犬》:借四段孤独心声展现的人性与关爱

《平面犬》是乙一的一部短篇合集,其中包括《石眼》、《小初》、《布鲁》和同名故事在内的,四个从不同角度讲述孤独的短篇小说。这四个故事都具有一点奇幻色彩,又各具特色。有的揭露了人性的丑恶与脆弱;有的则展示了人性的纯真与善良;还有的表现了家人间的误解与关爱。

【日本】乙一 著《平面犬》

《石眼》是一个带点奇幻、惊悚色彩,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悬疑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反映出了日本女性在家庭中受到不平等对待的现实。曾经工作稳定、事业有成的女性,结婚生子后普遍成为了家庭主妇。她们如果想继续工作,是很难得到家人支持的。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才是长辈们心中的好媳妇。

《石眼》的具体故事内容讲述的是,在父亲的家乡有个流传已久的故事,凡是看见石眼的人都会变成石头。因此,小孩们之间流行着一种“鬼”不蒙眼,而逃跑的人要蒙眼的捉迷藏游戏。显然这个游戏就是为了让小孩从小训练蒙着眼睛逃走的本领,以免被石眼变成石头。“我”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在家了。小学高年级时,“我”曾在河边附近的地里挖出一个雕工精湛、形状像小孩手的石雕,并把它带回家当成宝贝。之后,“我”总在纸上描绘那只手,画工得以突飞猛进。

长大后的“我”,成为了中学的美术老师。一年暑假,“我”约了同事,也是和“我”出生在同一个镇子的N老师一起爬山。当日“我”才告诉他,“我”是想去找寻母亲的遗体。母亲很漂亮,曾是一位摄影师。生完“我”以后,母亲仍旧希望继续摄影的工作,却遭到了全家的反对,最终与父亲决裂。据叔叔说,父亲把“我”带到爷爷家后,母亲曾在夜里前来,想看看已睡着的“我”,不仅被奶奶无情拒绝,甚至被警告再来接近“我”就报警。母亲在门口哭了很久,从此之后就失踪了。在世人看来,被剥夺了探望孩子的权力,摄影作品也得不到认可,这些令母亲万念俱灰,因而决定寻死。事实上不久后,母亲的作品就受到了关注,还出版了摄影集,而版税都被父亲收下了。

“我”和N老师一起爬山时,他的脚意外受伤了。“我”背着他走得精疲力尽后晕了过去,醒来后才得知是被一个女人救了。但这个女人却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脸,总是出现在“我”和N老师的背后。在女人的建议下,“我”们决定等N老师脚痊愈后再离开。“我”发现,在“我”们住的房子周围有很多栩栩如生的人形石头,并把此事告诉了N老师。“我”们分析眼前的种种情况,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个女人即是石眼,我的母亲也已经死在这里并变成了人形石头。“我”决定找到母亲形象的那个人形石头后再离开。女人多次挽留“我”们,或许是因为难得有人来,所以明显不想“我”们离开。最终,N老师也被石化了,“我”虽然得知了母亲失踪后的真相,却也彻底失去了她。

《平面犬》官方宣传插画(局部)

在《石眼》的故事中,乙一把“我”和N老师对石眼既恐惧又好奇的复杂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的母亲虽然不顾家人的反对,继续追求着自己的事业梦想,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她的心中也充满不舍。然而,整个故事读完,却又能通过母亲这一人物,感受到人性中的自私与任性,以及长时间处于孤孤单单,对有人陪伴的憧憬与向往。同时,也会意识到每个人都有内心脆弱的一面,石眼正是利用了人们的这些“软肋”,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丧命。

《小初》是一个和乙一的另一部作品《将死未死的青》有点异曲同工之效的奇幻故事,也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小初这个人其实并不存在,而是一个幻想中的女孩。她最特别之处就是:她不只是一个人的幻想,最初她是所有人心中的“背锅侠”,后来却成为了在危难时刻总能对需要帮助的人出手相救的英雄。我觉得小初的存在,代表着每个人心中都同时存在丑恶和善良,大家都渴望在闯祸后可以有人替自己担责,在危险关头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挺身而出对别人施以援手。

在阅读《小初》这个故事时,能明显感受到名叫管耕平的男主人公,也就是故事中的“我”,内心的孤寂以及对朋友的渴望。平时在别人眼中一直老实巴交的耕平,打扫鸡舍时不小心踩死了一只班里养的小鸡,心虚地他把小鸡的尸体冲进了下水道。不料,第二天小鸡的尸体还是被发现了。同学们都怀疑是和耕平一起打扫鸡舍、日常总是很邋遢的木园淳男干的,连班主任老师也这样认为。这让原本打算坦诚真相的耕平更慌了。没想到关键时刻木园声称,罪魁祸首不是自己,也不是耕平,而是一个叫小初的小女孩。

从木园的谎言开始,小初的出现,拉近了耕平和木园的距离。通过他们俩的描述,再加上其他同学的推波助澜,就这样令一个原本并不存在的女孩,从此背上了恶名。随着耕平和木园的下水道探险游戏的展开,他们对小初的设想越来越具体、丰富。当他们得知小卖铺的独居老奶奶去世后小卖铺将不做了,于是决定一起趁夜去偷东西。这次偷窃得来的的零食和玩具,被他们藏在了秘密基地,也就是下水道的入口,而偷盗的罪名又是小初承担了。接连发生的多起坏事,令小初的恶名迅速传开。不仅是在学生之间,连家长们都知道了这个坏孩子的存在。

如果只是不断闯祸,编谎话找一个不存在的人当替罪羊,那这个故事就显得有点幼稚、无趣了。而且小初并不是《将死未死的青》中的青那样人格分裂后出现的另一重性格,而是耕平和木园两个人共同的幻想人物。既然是源自两个人的想象,所以小初明显更强大,不仅是三人中学习最好的,其它方面比如认路、才智等也都略胜一筹。除了背黑锅,乙一还为小初安排了几段感人的经历,顿时令这个故事更暖心、也更精彩了。

首先是耕平和木园在下水道探险迷路后精疲力尽的时候,小初拉着他们顺利走出了下水道。其次是邻居家小孩伸广后来也知道了下水道的入口,经常和我们一起去玩。原本小伸是看不到小初的,直到一次梅雨季下暴雨,小伸一个人在下水道被水冲入了最底层差点被淹死,奄奄一息的时候小伸看到了救他的小初。最后是小初乘坐的公交车与卡车相撞后坠河,只有当时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孩成为了事故中唯一生还的人,小初自那以后再也没出现。一年后,耕平和木园到车祸发生的桥上祭奠小初,遇到了和小初打扮相似,戴着紫色棒球帽、身穿短裤的男孩。据男孩说,当时正是小初紧紧抱住了他,才令他得救。

值得一提的是,《小初》的故事还曾被创作过《死亡笔记》和《棋魂》等的漫画家小畑健画成漫画《初》。在漫画中,故事细节和原著小说略有不同。比如:最开始初替耕平背的第一个黑锅不是踩死小鸡,漫画中是耕平踢倒了校长的铜像。漫画的情节也相对较短,故事在初救了小伸并被他看到后就结束了。

【日本】小畑健 创作漫画《初》

《布鲁》是一个童话般的奇幻故事,以拟人的手法讲述了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美丽的外表之下,可能隐藏着丑恶的灵魂;而丑陋的外表之内,可能拥有善良、纯真、美丽的心灵。在我看来,这个故事的情节有点老套,不过乙一的文笔是出类拔萃的。因此,即使是这样一个常见的平淡故事,经他的生动描述后,读来依旧很感人。

故事的主人公布鲁,是一个用边角废料做成的丑陋布偶。由于先天不足,布鲁被各种嫌弃,只能作为同期制作的王子、公主、骑士和白马四个布偶的附加赠品。这个故事的特别之处就是这些布偶都是会说话、会动的。布鲁一心想取悦小主人小女孩温蒂,但温蒂有很多布偶,无论布鲁怎样努力,都得不到温蒂的一视同仁,更不可能奢望获得青睐。温蒂把布鲁丢给了弟弟泰德,而泰德总被温蒂欺负,养成了冷漠、孤僻、残暴的性格,没少拿布鲁当出气筒,实施报复或发泄情绪。

一次偶然的机会,布鲁挺身而出,为泰德挡下了恶狗的追击。布鲁被狗咬了一个大洞,回家后泰德竟然用一个胸针帮她堵上了那个洞,避免了棉花掉出来。自此,泰德对布鲁的态度也转变了,甚至视她为唯一玩伴。但布鲁仍旧盼望博得温蒂的喜爱,她按照公主的建议试图改变自己的外貌。可惜事与愿违,她不仅没有引起温蒂的关注,反而令讨厌会动布偶的、温蒂的妈妈对她是否会动产生了怀疑。

布鲁会动的事彻底暴露是由于她在温蒂的妈妈面前救了泰德。当时,因最喜爱的布偶被橙汁弄湿,温蒂找泰德算账并把布偶砸向了对方,幼小的泰德脚下一滑滚下了楼梯。其实,那个布偶是公主出于嫉妒心理故意弄湿的,泰德根本是无辜的。眼看泰德头朝下滚落,布鲁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垫在了泰德头下。而这一幕也被温蒂的妈妈看到了,并导致温蒂的父亲决定开车出去把布鲁扔掉。

泰德失去布鲁后,恢复了形单影只的孤独生活。而布鲁独自历经艰辛回到了泰德家,并在公主想要烧死她差点造成一场大火灾时,救下了温蒂喜爱的其它布偶。最终,王子、公主和白马因为不同程度的烧伤,被温蒂无情地抛弃了。泰德小心地接过父亲递还给他的布鲁,并哭红了眼睛。而已拼尽全力的布鲁,本想再安慰一下泰德,却彻底支离破碎了。其实,公主等的烧伤,是骑士再也无法忍受公主伪善、丑恶的嘴脸,替布鲁实施的报复。骑士也提醒过布鲁,温蒂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珍视那些漂亮布偶。可布鲁听完仍旧放弃了自己逃跑的机会,选择抢救温蒂的布偶们。

在《布鲁》这个故事中,乙一通过布鲁这个拟人化的布偶,宣扬了一种友善、积极的为人处世态度。尤其是布鲁几次为泰德舍身犯险,可谓是以德报怨。不过也正是被布鲁的种种举动温暖,后来粗暴的泰德才会对她这个丑陋、招人嫌弃的布偶视若珍宝。

《平面犬》既然会被定为这本合集的书名,它的同名故事自然也是书中最精彩的一个。而且,在我看来,这个故事更是最能引发读者共鸣的。故事中,家人短时间内相继离世的遭遇,对一个年轻女孩造成的心理影响,被乙一刻画得恰如其分。通过这个故事,既可以感受到女孩的叛逆,也能感受到平面犬刺青带给她的抚慰。同时,还可以明白她对家人从不解到理解心态转变的原因,更能唤醒读者对陪伴家人的重视。

《平面犬》也是一个具有奇幻色彩的、以第一人称讲述的故事。它的奇幻之处在于:原本只是刺在女主人公铃木优左臂上的一只小狗,竟然会在她全身皮肤上自由移动。这只名为百奇的狗很有灵性,可以说是它从身体到心灵彻底拯救了铃木,它既吃掉了铃木皮肤上的病灶隐患,也抚慰了缺少父母关爱的、铃木受伤的心灵。

在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父母更偏爱弟弟,甚至是那三个人都患上了不同的癌症均命不久矣,仿佛只把身为姐姐的铃木孤立在外。一般这样的四口之家的两个孩子中,如果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一对兄妹之间哥哥往往会很宠爱妹妹,家庭氛围多数也更和谐一些。但如果老大是女孩,而老二是男孩,那通常会让人觉得这家父母重男轻女,所以才会在已经有女儿后还想再生一个孩子。另外,姐姐对于弟弟难免从小就会产生嫉妒心理,仿佛弟弟的出生就是争宠的开始。如果姐姐各方面都比较优秀或许还好,可偏偏铃木不管是头脑,还是生活态度,都不如弟弟薰。

在《平面犬》的故事中,有一个让人感到滑稽又可悲的情节设定,就是铃木的父母和弟弟都患了癌症,虽然具体患病部位不同,但都来日无多,而其他三个人在得知病情后,都选择向病患本人隐瞒病情。这种对当事人隐瞒真实病情严重性的行为,恰恰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读来更让人感觉贴近生活。故事的后来,还是铃木向全家人道破了三个人都将离世的真相。在她当时看来,简直自己就是被家人抛弃,父母连死都只带着弟弟,不肯带上她。

所谓患难见真情,当铃木得知父母和弟弟宁可放弃治疗,也想把钱留给独自活下来的女儿后,她才感受到家人对她的关爱。机缘巧合铃木在百奇的提醒下,及时找来医护人员,从而救了一个心脏病发作的大公司社长。后来,这位社长到处寻找当时救了他的、胳膊上有小狗刺青的女孩。铃木得知消息后找到了这位社长,期望可以向他求得救治家人的手术费。但因为社长对她刺青的指责,使铃木发觉自己很爱百奇,并从百奇身上感受到了:父母在面对不完美的她时,和她面对不完美的百奇时,心态是一样的。这也让铃木意识到和钱相比,家人更需要她的陪伴。尽管最终父母和弟弟还是相继去世了,但百奇一直陪伴着铃木。故事的结尾百奇还有了女朋友,令原本悲伤、沉重的氛围中,洋溢着一种家庭般的温暖。

总之,《平面犬》这本书中的四个故事,有女人事业心太强的孤独;有胆小、懦弱孩子的孤独;有丑陋布偶的孤独;还有叛逆女孩的孤独。可谓是各有各的孤独,值得读者细细品味。而且从这四个故事的寓意和传达的积极生活态度考量,也很适合家长作为教育孩子的课外读物。最关键的是乙一的文字表现力和感染力很深。此外,这版的翻译我觉得读来也比以前的版本更顺畅。因此,我认为《平面犬》是一本值得推荐给更多朋友的暖心之作。(作者:李淑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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