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热衷倾听,他并不喜欢说自己的事,但他对许鬯有由同情或是同理心所产生的莫名好感,他主动说起前几日在梧城遇到了一个也叫许不坏的人。
许鬯喝着木兰的酒,虽然惋惜周行母亲的死,但终究还是新酒盖住了旧酒,在模糊的言语里透露了木兰芳林当年的一些风采,周行遐想着关于母亲,关于木兰星坊当年曾宴饮过这八位齐物修行界的怪咖。
许鬯听到他提起许不坏,当时就来了兴致,问清了方位当日就赶去了梧城南市。这一去险些又要了他性命。
许鬯去了两日,第三日回来时衣衫破烂,一年后的八友之聚上他才说并没找到许不坏,却流连梧城一处戏台之际,不巧被虞人搜寻到。
为生计而短时间受雇的人,杀手,赏金猎人,导游,押运,雇佣兵这类人,做这些营生的人很多,其中最专业的人形成了自己的组织,他们才被称为虞人。
整理好星皿,摆放在石台之上,预备今夜采收星尘。周行独坐在后山,预备值夜看守。
远远看到一道五彩身影从远天跌跌撞撞飞射而来,他似乎是看到山顶星皿的反光,人从半空跌落,他不惜用脸来着陆。
周行犹豫了下还是跑了过去,顾不上招呼,拖着许不坏就往一边干草柴堆跑,然后说:许叔,你钻草堆。
许鬯想都未想,神识海几近枯竭,人躺倒在草堆旁,周行抱草,又拖住大耳朵两条前腿,拉着他打掩护。
这些柴草都本来就是给值夜人准备的,天暖用来藏身,天冷可以烤火。木兰草干了后依然有淡香。
呼吸间找寻的人就到了。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周行,周行出奇地冷静,默默站立低着头恪守着凡人不直视齐物者的本分。
这一身嫩绿衣服的女子咳嗽一声,周行没有表示,大耳朵盖在眼睛上的耳朵挪动了下。
这纤细优美的女子,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周行并紧双腿,像是幼儿园军训优等生。大耳朵只是抬起头。
女子将背在身后倒提的细剑转到身前,比划了一下,周行索性闭上眼睛。
大耳朵终于慢吞吞起身,来到周行腿边,叉着腿站立。他仿佛是个看穿世相的老僧,看人连抬眼都不愿意。大耳朵低着头,用一双狗眼仰视着看来人。
一人一狗,如此扮相,说不出的傲慢无礼。实际他们就这德行,一贯如此,如此一贯。
女子终于开口,小孩,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着戏服的人逃到这里。说话声音甜如山泉,仿佛她就是那个大自然搬运工。
周行依旧低着头说:回齐物致人,小的一直在这里劳作,并未留心。
见还是未见,再问一遍。女子已然语带怒意。
小的只是肉眼凡胎,哪里能分辨一个齐物致人。周行依旧不卑不亢。
女子剑锋不经意一抖,一朵小小风旋撞向身前一块岩石,顿时石块四分五裂。一边说:抬起头来,我自然能分辨你虚实。
周行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女子,那眉间一圈暗红红莓样子的胎记太吸引人,不敢隐瞒致人,小的连戏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欲言又止,她一皱眉头,立即神识扫掠周行神识海,普通人也有神识海,只能自知无法自控。
一个谎言小则涟漪,大则波澜。偏偏这个野生破落户自己刚鼓捣出自己后天神识海,已初见形状。
一扫之下,小孩的神识海内一片荒芜仅有涓滴。她眉头再皱,上下打量周行,一般的星徒虽然依据世间流布前三层齐物法门可以开启内风修炼,却基本无人可以修炼出神识海,这小牲才多大,居然有这样的成绩。
先不论奇怪,这小牲油滑,自己十之八九是被戏耍。想到这里瞬间眉头红莓由暗红变深红,手中坠魔线朝周行斜挥去,连身旁大耳朵狗也不放过。
杀人不留狗,许鬯十之十十就在这里,不介意再把山削平。
“装,我最讨厌这种人,归尘吧。”细剑再抖,一朵桃花越飞越大,劈头盖向一丈外的周行,周行身体遭禁,无法移动。
这一朵六瓣桃花压顶,旋转不定,转眼就要将周行切成肉泥,突然从木兰星坊里飞来一道白光,化作一条丈许大鱼,悬在女子头上,有人说话:看在我面子上,饶过他们一遭?说完大鱼原地消失。
鲲鹏?五剑子任然?女子目光变幻不定,桃花定在周行头顶一寸高,细剑一抖,原地消失。
周行这才呼出一口气,方才生死一线。
女子看了一眼周行,一宗重器,她一时也不能奈何,转身飞射而去。
还是来年八友之聚,许鬯自己说他要是知道钻草堆把他一身行头都弄花,他还不如早让这红莓女刺一剑。
她左右思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五剑子何时会央求?
等她再回山峰,哪里还有踪迹。
唐起这私用独自峰,引来人心嫌隙,师徒险些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