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天，水在瓶

佛门有公案，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翱多次派人请药山禅师进城供养，均被禅师拒绝。这一日，李翱亲自上山登门造访，问道：“什么是道”？药山禅师伸出手指，指上指下，然后问：“懂吗？”李翱说：“不懂。”药山禅师解释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道在一草一木，道在一山一谷，道在宇宙间一切事物当中。李翱当即提笔写了一首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十年前第一次听到这个公案，还似懂非懂，却又总是喜欢反复琢磨其深意，希望有所得。时至今日，尚不可全得，有的也只是些片面的体悟罢了。

身边有一忘年交，与我相差近二十岁，已接近退休年龄，而今还在努力报考高级职称考试，问我还有必要考吗？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都记不住，很是焦虑。在专业学习上我向来都对自己要求过于松懈，能用两倍之力去做事情绝不会用三倍的力量去完成，每每被问到专业晋级的事情向来都是先回避，找各种理由搪塞对方。其实，如若不是为了将三斗米变为五斗米，谁又愿意去啃那块儿硬骨头。

这些年看到身边太多的亲人朋友同事，在工作上做拼命三郎，收入是不少拿，可年纪轻轻却得上了各种疑难杂症，更甚者是绝症。戎马一生，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奔走于各家医院之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比起疾痛，这更让人难受的却是，哪里还有什么机会一切从头再来。

佛经说，人生有七种苦难。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身在尘世，皆要一一经历，先苦方能有所证得。匆匆三十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凤凰浴火又重生，生命不可再生却可退而升华，何必要执迷到绝命一刻方悔醒。现如今的我们，习惯做事急于求成，只以成败论英雄，日子过得那么措手不及。哪里还能静下心读一本哲学书籍，更不要说一边看一边思考那些云山雾绕的问题.我们忙于奔命，却不曾停下脚步定神看一眼窗外的清风徐徐，绿叶依依，让心变得更柔软。日子过得越是匆忙，越应该偶尔停下来审视自我。深陷迷局之时，不退一步，又哪儿来的海阔天空。《大学》有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生命的转折，有时总是在不经意间。二十岁看自己，叹一声终于长大了。待到三十岁看自己，感觉从前的那个自己就像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活像一个傀儡。三十而立，我也曾像大多数人那样，以为立的是家和业，现在看来，还有一层，那就是------立命。言行举止，合乎于礼，遵照内心，皆为立。一切的不安，都源自对自我无知的恐慌。直到从点滴中发现未知的自己，所以，我常常很羡慕那些生来似乎就直到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朋友，他们可以做到花很少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一切，最后成就最好的自己。而我，却花了几十载才慢慢摸索出自己希望的放松状态，不再障碍自己一味执着于幻象，慢慢趋向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接触自己喜欢的人，改变自己不喜欢的状态，对于不喜欢的慢慢学着接受而不是抗拒，随性自然，跟从内心的感召，做最真实的自己。

人生的大多数不幸，无外乎起始于抗拒、忙碌。因为内心抗拒，变得不愿意接受现实，从精神到肉体都会有一段痛苦的经历，更消耗精力的是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修复，直到一切恢复常态，这就促使本来离理想状态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跨过了万水千山，蓦然回首之时，却又在灯火阑珊处。至于忙碌，它会使人长期处于麻痹状态，浑然不自知，如行尸走肉般横行于世，就像臧克家先生笔下讲的那样，“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碌碌一生，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若要远离不幸，首先就要止于抗拒和忙碌。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在发现未知自我这条道上，古人的做法多可借鉴。往远了说，即便没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雄心壮志，至少可以努力成为谦谦君子，福泽于后代子孙。

一要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食住行，皆是修行。

衣不贵华而在洁与品质，讲到这里想起蒋勋先生在文章中分享美学经历的时候谈到，选衣服时尽可能选择材质舒服自然的纯棉，能手洗绝不机洗，每次手洗衣服的时候都是一次与生活的真切对话。

讲到食，让我想起近现代的两位舌尖上的美食名家，梁实秋先生、汪曾祺先生，他们的笔下的美食已不单纯是果腹之物，更多的是一种文化和对生活的挚爱。从他们那里让我懂得了最美的味道，永远不是那些大快朵颐的欢畅淋漓，可能只是因为偶然在书中所得一美食秘方，如获珍宝，从食材选取到惊心烹饪，亲力亲为，再到与亲友分享的这一过程。

关于住，不禁想起刘禹锡那首《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是我心中最理想的住所，不在与外物，只看住在那里的人。人若如是，便若入幽兰之室，雅正最妙。

有关行，人们经常会听到长辈教育后辈，坐有坐相，站有站姿。确实，在行这一面，今人远不如古人行的端庄而不失仪。每次想到这里就越发感叹古代雅士对自我要求之严格真不是我辈能期及的。

二要慎独。有了各个行为典范，若要严格恪守，就要有慎独的精神，即便当下只有自己一人，也能做到谨慎不苟，这是一种修为的高境界，“此谓诚於忠，形于外，故君子必慎独也”。一切美好品质，贵在坚持，只有量的积累才会有质的飞越。

三要知行合一。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见贤思齐，不贤则内省，善修其身，任重道远啊。

以上皆为个人浅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条路，不知道最后能走成什么样子，一切所为不过是不想最后一刻留有太多遗憾，只求自己心安。“明朝事天自安排，知它富贵到几时来？但且优游，且随分，且宽怀”.

2019.8.21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