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一想到母亲,就想起她那双勤劳的手。

      母亲的手,又黑,又粗,又硬。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银匠,妈妈去试了人家最大号的戒指戴到最细的手指上,仍然戴不上,只要让他给定做了一个特号的,才勉强戴到了最细的小手指上。当时,这个笑话让我们笑了大半年。

      当然,母亲的手并不是从小就这么黑、这么粗、这么硬的。但是,我的记忆中确实就是这样的。

      尽管,母亲的手黑、粗、硬,但是在我从小的记忆里,她又是那么的温柔和温暖。很小的时候,冬天的早晨,一睁眼就能看到窗上结着厚厚的窗花,那时候的冬天格外的冷,屋里也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起床的时候,妈妈会脱了棉裤,把腿放进被窝,再解开棉袄的扣子,让我钻到她的怀里,让我紧贴着她的皮肤,用她的体温温暖我,然后,再从被窝里把温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帮我穿上。这个时候,母亲的手是那么的温暖、温柔,从来不会生硬的弄疼我,每一个衣服的褶皱都用双手帮我捋平整。后来,母亲帮我带孩子,我女儿一直喜欢姥姥身上一股特有的味道,我都搞不懂,有什么味儿呀?后来,有一次女儿钻进刚晒过的被子里,待了一会儿,探出头来兴奋地说,妈妈,你进来闻闻,这就是姥姥身上的味道!原来,母亲身上散发的是阳光般温暖的味道呀!对,这也是我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母亲的手从来就没闲下来,一天从白到黑,一年从春到冬,一生从年轻到年老,都是在忙碌。

      记得小时候农村没有取暖设备,很多小朋友都冻了手脚,又疼又痒,但是,我们姊妹都没有事儿。那时候烧火用的草也是按人头分配的,很多人家不够用,就不给孩子洗了。大人省事儿了,孩子遭罪了。母亲说,秋天弯弯腰强过冬天走一遭。她总是在秋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儿以后,再到荒地里去割草,然后囤到后院,等冬天的晚上就烧一大锅开水,既能暖炕,又能用开水给我们洗手泡脚,还能洗衣服。

      我小学的时候,有一年毛蛤大丰收,我们就给水产公司加工,挣手工费。母亲请人在我家院子里垒起锅灶,每天天不亮就骑自行车到水产公司去把鲜活的毛蛤一趟一趟带回来。然后,再去村里的水井打水,用桶一趟一趟地推水回来清洗。等我们起床的时候母亲已经把水烧好了,准备加工了。如果我们时间来得及就帮忙把蛤蜊肉从壳上扒下来,如果时间来不及,就是母亲一个人一个上午的工作了。下午,再把加工好的毛蛤肉送到水产公司去。加工毛蛤也是技术活儿,不能把毛蛤在锅里煮老了,否则,肉不够鲜嫩,也会缩水;扒毛蛤的时候,最好是趁热,这样蛤蜊肉不容易碎掉,否则,不能通过水产公司的质检,要赔钱的。那个春天,母亲的手突然变白了,都是趁热扒毛蛤让热水给泡的。

      后来,母亲的手又变得更加的粗、硬了,因为,母亲为了能多挣点儿钱,去化肥厂做装卸工了。大家肯定都见过手掌了长老茧的手,可是,你一定没有见过连手指的外关节都长老茧的手,那五年,母亲的手就是这样的,手掌有老茧、手指外关节也有老茧,手是不能做到平伸的,手心、手背的老茧限制了手的伸缩。那种装卸化肥的活儿,是二十七八岁的壮劳力青年小伙子才能干的活儿,而母亲干这个活儿的时候已经38岁了,是那群人里年龄最大的女性。前天,母亲还回忆,他们三人小组最多的一次,一小时装了350袋17.5吨的化肥,装完了,腰都要断了。这种装卸的工作,三班倒,下班回来,母亲还要下地忙活庄稼,正常倒班还好,多少有休息的时间,倒小班的时候,只能回家8个小时,还得下地,还得照顾我们姊妹三个。所以,那个时候,母亲的身体被严重透支,有时候会犯眩晕的毛病,经常在下班的路上骑车子撞到墙上,有几次还摔到了沟里。直到现在母亲的手也不能完全展平,就是那五年的重体力劳动把母亲的手累的变形了。

      母亲的手,不仅给我们带来衣食和温饱,还给我们托起生活的勇气和力量。作为一个只上过四年学的农村妇女,母亲的思想是十分超前的。大姐二姐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妈妈就托人让她们去学缝纫、学理发,妈妈说,艺不压身,学个手艺,自己勤俭点,将来到什么时候都能养活自己,生活都不会差的。现在二姐就是在经营她自己的理发店,还经常帮不能出门儿的老人上门理发,成为受人尊重的人。大姐在服务行业,大姐说,如果学习英语可以更好的干工作,母亲就毫不犹豫地给她3000元钱让她去学习函授英语,要知道,那3000元钱母亲要装36000吨的化肥才能挣来呀。结果,大姐因为服务好,能和外宾进行简单的对话,也很快在工作中树立了自己的风格,受到领导的肯定。她带领的班组被评选为“巾帼文明号”。我高考那一年承受了很多的压力,感觉自己一定要考上好大学,让村里人都看看,让爸爸妈妈能扬眉吐气。可越是这么想,成绩越是上不去。现在知道是目标太高、压力太大了,母亲看我的情况不理想就说,你两个姐姐也没考上大学,现在也挺好的,将来考上了更好,考不上你也去学一门手艺,只要勤劳肯干,肯等能把日子过好。我说,我可不想学裁缝。母亲说,你可以学你想学的。我说,我想学开车,将来去开出租车。1996年的农村,还没有谁家有私家车,连出租车都很少见。母亲竟然一口答应,可以呀,俺闺女学会了,开出租,先拉着我到处转转。母亲给了我一颗定心丸,我回学校后,轻装上阵,超水平发挥,考上了军校。

      母亲的手,能给我很多学习和探索的自由,也交给我做人的规则。记得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用家里的缝纫机自己补衣服,虽然崩断了三根缝纫机针,但是母亲没有批评我,还到处跟人讲我手巧,会使用缝纫机了。其实,在当时,缝纫机是家里的大件,别人家是不允许小孩子随便乱动的,就连缝纫机针也是宝贵的要命,要到县城才能买到。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是有多欣赏她这个调皮的孩子,才能不发火,还不停地鼓励呢。后来,五年级的暑假,我就因为能熟练的使用缝纫机到村里的针织厂打工为家里挣钱了。当别人羡慕母亲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闺女的时候,我知道,是母亲的鼓励和赞赏让我可以放手去做。直到现在,当我与自己的孩子相处的时候,我会常常想起母亲当初是怎么对我的,这比书本上的理论更加有指导意义。

      母亲的手并不总是温柔的,当我犯了原则性的错误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她的厉害!记得是刚上小学,我偷偷拿了家里的十元钱到村里的商店去买糖。现在的孩子拿一百元也不会稀奇,但是,当时的孩子们有一毛钱都是巨款呀!村里人都认识的,看我那十元钱去买两分钱的糖,感觉不正常,就坚决不买给我。我揣着这十元回到家里,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放回去的,结果,还是被母亲发现了!那天,如果不是奶奶的保护,我的屁股会开花,可能我的手指头也会被母亲剪掉。吓得我一辈子也不敢再犯原则性的错误。母亲后来说,孩子再皮,没有关系,小孩子皮是天性的,但是,原则性的错误,关于做人、关于道德、关于品格那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我的父母亲,在村里那是出名的孝顺、出名的人品好,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出现品德问题的。所以,我们姊妹三个也是这么要求自己,在工作、生活中也是能立的住的,父母也以我们为骄傲。

      现在,母亲七十岁了,她的手仍然闲不下来,从我孩子开始上学,她就坚持写日记,她想让孩子看看,一个老人都在坚持学习,鼓励孩子好好学习。她们那一代人,受毛主席的教育深刻“活到老,学到老”不服老。她还经常在日记里写顺口溜,关心国家大事、关心孩子们的生活、记录自己的感受。她还学习拉二胡,现在已经会好几首曲子了,有模有样的,每天都坚持练习,她想让孩子们知道学习要有毅力、要坚持,一个老人都能做好,孩子们也一定能做好。她想让孩子们看到一个精神百倍的母亲,她想让孩子们都放心地工作、生活。

      想到母亲,想到母亲的手,我就觉得温暖又安心。

母亲是个大美人


母亲唱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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