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化尘埃,落你眉间

我想在秋天变得金黄,和那片长满一种白色拉丝草的牧场一样,在风中凌乱,欢喜地舞蹈,呐喊,与低低的云层达成和解,与成群奔腾的牛羊骏马共享神圣的恩赐。

可惜,我是一粒尘埃,只能在风中飘飘荡荡。

我想落下,像三毛笔下的沙砾,经过我的人动情思念的时候,我风卷云涌般落下,堆积,落下,再堆积,于是有了撒哈拉。

戈壁上黄沙漫漫,一粒尘埃,比整片树林里的落叶更微茫。盘桓在丘陵,却不是丘陵,依附在沙棘根部,却无法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没有生命绿意,留留连连,那样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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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只是一粒尘埃,没有时间感慨,唯有流沙漩线的广漠掩盖着全部奴颜婢膝。我还是飘飘荡荡,随风流浪,四海为家。

偶尔经过的车辆,在辽阔天地间喑哑着喉咙。我听见他们尖叫,对着沙丘好比面对金色山峰,阳光所创造的一切堪称神迹。

雨后万里穹顶如洗,正是晚霞斜照。夕阳余晖把蜿蜒起伏的山路披洒得犹如闪着佛光的圣途。

可我没有信仰,没有属于一粒尘埃的自由,生灭皆不能由己。我被前赴后继的尘埃簇拥着,裹挟着,颤颠颠地赶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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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爬,看得见雪山。

不知多少时光之前,我曾随一片雪花落下,在那雪山之巅。厚厚的,松软的,吸收了万物杂音,连呼啸风声也听不见,静寂如同混沌初开。

错落的海拔把山的色彩也安排得明明白白。雪化了一半,上端是白雪皑皑,紧接着是裸露的山体的土色,下面是流翠流金的山景,村庄在山脚下,金灿灿的油菜花灼灼绽放,花香气萦绕着寂寞一圈圈荡开。

人类总是乐观,此物掩盖彼物,便会主动忽略情感上的缺憾,足够丰富便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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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轮转的时候,积雪融水欢声雀跃,我喜欢它们的快乐。年年如斯走这一遭,对于世界仍不减热情和好奇。它们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绕过沧浪浩荡,偶尔激起猛浪,水花高翻。太多的尘埃也许就此黏附在中途,风吹,雨打,也许被永久掩埋,作为远古的一分子,深深扎进黑暗,不见天日。

一粒尘埃的命运也许在一出生就被注定。注定流离,注定颠沛,注定自生自灭。但是,尘埃也有可以挣扎的机缘。比如,随着流水一直向下奔腾,好像就有不息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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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腾的河水不只为自己而游走,它们把属于高山的落叶种子枯木石头一点点快速或缓慢地迁徙至草甸、平原,并在承受不住时放下一些。不过度依仗,不过度期待,不设定方向,更不无端赋予某些意义。

流水渐渐回缓,婉转。

炉膛里,毡房上的炊烟袅袅升起了,牛羊不知从山的哪一面归来。一粒尘埃被饮用,被排放,一粒尘埃在泥淖里,泥沼中又开出芬芳花来。

一粒尘埃,最有耐心。渺小却从不会被忽视,一粒粒细小的灰尘,是生命起源的奠基。所以一粒尘埃,不生不死不灭不净,偶尔岑寂却永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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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马蹄上被扬起,在滚滚车轮间穿梭,曾跟着钻石熠熠发光,也随着唱片热烈地旋转,跟着别人的舞步在万人的瞩目下闲逛。钻进书里的时候,闻见过笔墨书香。被谁的手掌托起,安稳;又浸在眼泪里,忧伤……

被吸入,被排放,被弹起,被掸落…一粒尘埃的命运在尘世就这样。

我是一粒尘埃,落你眉间,蛰伏在纵横的山峦样的褶皱里。

我愿只是一粒尘埃,被时间掩埋,被世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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