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与头发

                                              文/徐春红

      吾头发稀疏又早生华发且发质干枯。为美丽起见,吾愤而去之,置假发于顶,自感此形象较为养眼,窃喜不已。由此及彼,吾联想诸多,纷繁芜杂,故做杂谈一篇。

      头发仅是人身体上的一种附属物,多则多矣少则少矣似乎无关大碍。果真如此?非也。头发在国人尤其是古人心目中的地位及其重要,决不可小觑。当然,不仅仅是地位重要,还有其他许多方面值得你静下心来仔细咀嚼,嚼出的味道百味陈杂,非一语可道破。

    孔子在《孝经·开宗明义章》中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头发是爹娘给的,毁不得。毁了就是对父母的大不敬。一撮头发的存亡与否上升到孝与不孝的理论高度,可见古人对头发的重视程度。古人如此看重头发,所以古人只在出生后三个月才剪一次头发,那是去胎毛,以后终其一生都不剪发而是任其自生自落。至于剃度为僧,削发为尼者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些人要跳出红尘,不理凡间俗世必须要六根清净。六根指眼,耳,鼻,舌,身,意。意根就是脑神经,去除意根就是去除脑神经与心的联系。剪掉头发表示意根除掉才能一心向佛。因古人从不剪发,所以洗发也就很隆重,一定要查查黄历,选个黄道吉日才能洗,否则有晦气当头。古人看待自己的头发就如看待自己的生命。《三国演义》里曹操在行军途中要求将士们不许践踏老百姓的庄稼,否则就会被砍掉脑袋。可他自己的坐骑受惊失控踩了老百姓的麦苗,于是他装模作样的要拔剑自刎被部下拦住。军令不可违又不能真把自己的头颅砍了,怎么办?老曹来了个割发代首,既维护了纪律的严明性,又树立了自己的高大形象。由此可见头发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毛发还代指性命,头发即头颅。古人用来保护头发的东西有冠,冕,弁,帻等,这些统称为头衣。试问有几位现代人会为自己的头发穿上衣服。即使戴帽子那也是从取暖,遮阳和装扮的角度出发与保护头发的关系不大。不同的头衣表示不同人的身份。汉朝家奴都用都用青色头衣包头,青,苍也,所以家奴又被称为“苍头”。而峨冠博带者一定是身份显赫地位高贵了。头发秀美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传说汉武帝第一次见到卫子夫时被她的秀发吸引,“上见其美发,悦之,遂纳于宫中”,卫子夫是不是困美发而平步青云?

      古人常用头发代指年龄。比如“垂髫”指六七岁孩子,“总角”指八九岁孩子。陶渊明有“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苏轼有“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女孩子到十五岁就要用“笄”挽起头发表示已成年,可以嫁人了,所以女子十五岁又称“及笄之年”。贫寒女子用荆条挽起头发,由此男子对自己的妻子也谦称为“拙荆”。男子到十五岁要束发,到二十岁要在束发上加冠,在宗庙里行隆重的加冠礼。《礼记·曲礼上》记载“二十弱冠”就是说男子二十岁已加冠,但毕竟刚成年,体未壮,所以被称作“弱冠”。古代女子的头发又被称作“青丝”。青,情也;丝,思也,所以头发能用来传情达意。多情女子剪一缕青丝送给心上人当定情物表明此女子要将终生托付于他。洞房花烛夜,新娘剪一绺头发和新郎的一绺头发结在一起,此谓“结发”。汉时苏武出使匈奴时给妻子写了一首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发妻在中国人的伦理观念中位置很高,虽然古人是一夫多妻制,但是无论多么得宠的妾永远只能排在发妻的后面,尤其是需要女人出场的时候,再丑的发妻也得上得厅堂。

      由头发派生演绎出来的词语有很多。比如上文提到的“拙荆”,“发妻”,还有“怒发冲冠”,“千钧一发”等等。做为一名女性,我尤其不喜欢那个带有强烈性别歧视的词:头发长,见识短。在文学作品里也常常见到“头发”的影子。李白的“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杜甫的“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都成为“头发”的千古名句。李清照的“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也因梳理青丝而著称。《西厢记》里张生与莹莹十里长亭分别时,莹莹就剪“青丝”一绺相赠,让张生莫忘有她在家等候。《白毛女》中喜儿的那一头白发更是了不得,它象一面旗帜一样引领千万劳苦大众与地主老财做斗争。

      其实咱们国人与头发的渊源还不止这些,值得一提的是国人能把头发和政治联系起来。我觉得这还真是国人的独创!清军入关,问鼎中原伊始就下达了剃头令,全中国的男人要统一形象:前额辟出一块来用刀刮出青光来,脑后托一条长辫子。违令者,斩!此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本来,改朝换代嘛,当权者弄出点动静以示天威也无可厚非,可令人不解的是干吗与头发过不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让留就不留呗,可一些仁人志士偏偏就在头发上与满鞑子较劲,宁可伸直脖子让他们把脑袋砍了也不剪发。其实留头与留发的问题也不是人家清军首先提出来的,曹操才应该算是这个问题的鼻祖。为了与满清分庭抗礼,太平天国的人都恢复明装,长辫子被剪掉,清军称他们为“长毛子”。“长毛子”与“大辫子”斗争了十四年,虽然最终“大辫子”打败了“长毛子”,但“大辫子”的元气也大大损伤。不管怎么说占上风的“大辫子”说了算,国人渐渐被奴化,接受了长袍马褂,瓜皮帽,青脑门,大辫子的装束。中国的男人真可谓“头发长见识也长”,放眼全球,唯我独尊。殊不知当国人闭关锁国之际,西方社会和我们的近邻弹丸小国已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并对中国虎视眈眈。于是就有了晚清政府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割地赔款。已“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政治使命的革命党人也以剪掉辫子为革命的起点。于是乎无论真心革命的还是假意相随的都纷纷效仿,剪掉辫子。“咸与共和”了吗,理应如此。一个个脑门青光长发垂肩让人看了忍俊不禁。你别说他们还真有点后现代主义的风范或当今艺术大师的气魄,阿Q很是看不起他们,把这些大师们唤作“假洋鬼子”。再之后革命有了反复,那些假意相随者立马弄条假辫子接在脑后摇身一变又成了前清的遗老遗少。那阵子中国政治舞台上乱成一锅粥:一会是袁大头窃取共和使得革命党剪了发留了血又掉了头;一会又是张勋率他的“辫子军”进京复辟,好像都与头发脱不了干系。

      现在自由社会,民主主义了,谁的地盘谁做主。地盘不大,仅头顶这块地儿而已。头顶上物件不多,仅头发而已。男人可以剃成电灯泡,可以扎马尾,可以大分头,可以毛寸,可以红白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女人可以拉直板可以烫玉米须甚至可以象男人一样剃得精光。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只要你想到理发师就能做到。所以现在的剃头匠不再叫剃头匠,连理发师也是过时的称呼,他们被称为艺术总监。你看,头发又进入了艺术领域的范畴。我的地盘上的东西不多,自主权也不大,好在能借助外力使我地盘也风光无限,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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